“这…是哪？”
刺目的光线让秦阳眯了眯眼。
远处隐约浮现一血海，血海无边无际，滔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秦阳试着抬起腿，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浩瀚的精神力足有数亿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不应该啊…”
秦阳低头。
一股琥珀般的流水不断洗礼着他的腿骨，“这是…本命神魂？！”
“开什么玩笑？这东西…跟神格相连，一旦它没了，神格必在短时间破碎！”
秦阳想到了什么，他立马回头，只见他来时的黄泉路彻底化作虚无，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无数亡魂消散，再不存在。
“神迹陨落？”
“我原以为共主级的神明已经足够强大了，没想到终受限于天地，生死不过一瞬。”
“所以那鬼龙怕是早就已经离开黄泉了，他才会赠予我神魂，这神魂肯定与那条鬼龙有谏法血缘，只要鬼龙死了，我双腿必废！”
“他离不开黄泉，受限于天地，所以用自己的命保那条鬼龙，甚至不惜将命运种兽捆绑我，让我不可自废双腿！”
“如果有别的神格触碰那条鬼龙，我必将受黄泉粉碎之痛！”
“呵呵，好一个共主。”
“我曾听闻黄泉共主只有一个，顷手覆山河，一瞬跨苍穹，竟落得自毁神格的下场！”
“可笑至极，我一平平无奇的入梦者，何德何能入共主的算计。”
弃卒，鬼将，首领，君主，主宰，共主。
一重九魂。
何其难！
普天之下，时光悠然。
共主所录入记载不超十数。
秦阳踉踉跄跄的走向无边无际的血海，他背后的路坠入黑夜，再不存在。
血腥味越来越重。
“该死，头怎么这么痛？”
秦阳忍不住捂住心口，他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自己的心脏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一样。
随着他的前行，头痛的感觉越来越重，无数阴森懒散的呢喃声仿佛要把他的脑袋撑爆。
“血…”
“水…”
“好渴别离开我对不起别抛下我怎么了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我是你的爱人我是你的爱人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谁？！”
“谁在说话？！”
“闭嘴！！”
“给我闭嘴！！！”
秦阳猛地狂奔，被血染红的天际低垂下来，悲悯的亲吻他。
一双手按瞎了他的眼睛，一双双手撕碎了他的骨头血肉，秦阳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剩下双腿，对，跑起来！！
可下一刻！
天空竟有一只巨手猛的拍了下来！
秦阳猛然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好渴…”
“水…”
他右眼缓缓睁开，猩红色的右眼让他迷迷糊糊的看见一点光亮。
他呢喃着，昏暗的视线里，他看见那片血海近在咫尺，
他低头，用手捧起一口血，小心翼翼的尝了尝。
“有点甜。”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惧席卷了他的面容。
他绝望的抬头，只见远处。
一口棺材正安静的漂浮在海面上，那棺材小心翼翼的靠向他。
他却急忙后退，甚至慌张到忘记站起来。
胡乱的用手支撑身体后退。
那棺材瞬间从远处冲到秦阳面前。
秦阳颤抖的伸出手。
不远处，一口棺材漂浮在血海里。
她不断渗出血液。
他缓缓向前，腿脚踏入血海里，他低头。
一具尸体，被钉满了青铜钉，死死的固定在棺材里！
“谁啊，谁把青铜钉摆成这样子。”
秦阳视线向上，却看到那尸体右眼正紧张的望着他。
那眼睛通体猩红，极其妖艳，却是桃花染血，动人心弦。
“头…要…裂开了…”
“阳？”
一声低语，秦阳意志瞬间崩溃，他趴在棺材上，哀嚎着，“谁…”
“是谁？”
“你是…谁？”
“我是谁？”
“我在干什么？”
“头…谁在说话？”
未等秦阳说完，那尸体伸出双手把秦阳抱在怀里，随着她起身，她的血瞬间炸开血花，她的灵魂被死死的钉在棺材里，血肉破碎。
可她仍然抱住了秦阳。
她用尽全力，用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秦阳像是个孩子一样，抱头痛哭，“痛…好痛啊…你叫什么？我叫什么？”
秦阳低头，只见她把心脏塞进了自己的胸口，秦阳猛然看向自己的身体，只见五脏六腑不知何时消失！
他无力的倒在尸体身上。
那尸体缓缓张开嘴，咬住他的脖子！
她在吸血？
“没事的。”
吸吧，吸完我就死了，死了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她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她是过去的我深爱的，她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
“好渴…”
话音刚落。
秦阳感觉自己的嘴边一阵冰凉，只见她把自己的手腕割开，用自己的血送进他嘴里！
血顺着他的气管流入四肢，冰冷而刺骨。
可是…
好温暖…
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融化，仿佛一切时间都静止了。
秦阳忘记了一切。
他只想…
留在这里。
等等！
我有什么…
还没有做！
秦阳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一只手带着破碎的血肉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秦阳意志再次崩溃。
不…
不可以…
“别离开我…”
“你是谁？”
“我是你的爱人。”
不…
不！
“好痛…”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闭嘴！！！”
“对不起。”
不…
不。
秦阳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别抛下我。”
不，
秦阳紧紧抱住她，颤抖着，“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怎么了？”
“你会一直陪我吗？”
“会。”
秦阳意志瞬间崩溃。
时间陷入了沉寂。
不知多久，久到棺材在血海中摇摇晃晃的不断颤抖，久到秦阳脑海中呢喃声已经震耳欲聋。
他听到神明的哭泣，灵魂的绝望，黑夜的呼唤。
那些声音，伴随着无数回忆将他深深淹没。
这时，一约莫六七岁的男孩，静静的站在棺材的边角，他看着自己被血液侵蚀的双脚。
笑着说，“我原以为你很想他。”
“让他回来不好吗？”
“你知道的，他已经死了。”
“只有谬论才能颠倒现实。”
一血衣女子的灵魂，缓缓的站起来，她一双血睛死死的盯着男孩。
一双利爪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把男孩撕成碎片。
男孩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变成鬼了啊…”
他冷笑一下，随即毫不犹豫的掏出自己的心脏。
“吾言即真理。”
“吾心即宇宙！！”
下一刻，他猛地捏碎自己的心脏！
整个世界仿佛被什么巨力撕扯，压碎，恐怖的压力将血海的一切都毁灭！
秦阳猛然惊醒，他惊恐的抬头，只见一尸体死死抱住他。
她不断颤抖，害怕的紧紧抱住秦阳。
秦阳被勒的喘不过气来。
可当他目光一移动。
他顿时愣住了。
只见那尸体浑身的骨头都被压碎，却依然在抵抗威压。
“别走…别离开我…”
“没事。”
秦阳笑了，他缓缓起身。
“别怕。”
秦阳笑着说，他把尸体按在下面，用自己的腿插在尸体里面，用黄泉神魂吊着她一口气。
“噗！！”
仅一瞬间，秦阳就被威压捏碎，仅剩腿骨，可那腿骨竟然伸出无数灵魂的手臂将秦阳的尸体重组。
仿佛他们与秦阳一体。
“还活着？”
男孩惊奇的看了秦阳一眼。
他咧嘴笑道。
“没事，我会让你成为他的。”
他拍拍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这种弱鸡，也配入梦？！！”
“神谏·如梦令·还魂！！”
浩瀚的精神力直接化作实质，它们凝聚的灵魂力甚至化作漫天的血雨。
淅淅沥沥的血雨越来越大。
暴雨随即而至，秦阳陷入梦境。
幽暗的空间，一白衣男子顶着自己的脸，一脸不屑的望着他。
“媒介吗？”
“什么媒介？”
秦阳环顾四周，只见无数身影缓缓站出来，他们竟有好几个与自己梦中的老人长的一样！
可他们神色麻木，目光呆滞，仿佛傀儡一般呆滞的盯着自己。
“既然是媒介，就乖乖去死好了。”
“什么？”
白衣男子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他缓缓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嘘～”
秦阳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无数亡魂将他扑倒在地上，疯狂的啃食，“父母没教过你，吃饭不要说话吗？”
“啊！！！！”
那亡魂胡乱的咬着，“不可以！那是她的心脏！！！！”
可男子毫不所动，笑着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只见那无数亡魂将心脏塞入他的胸口。
他深吸一口气，却猛然呕吐，“脏…”
随即他随手把心脏掏出来。扔在了地上！！
秦阳要疯了，他用尽浑身力气，却换来更快的吞噬。
看不见了…
听不见了…
我的手…
我的眼睛…
我的一切…
都在被吞噬…
结束了。
黄泉共主说得对，这是条死路。
可惜…
我不后悔。
我只是恨罢了。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恨自己只能做被吃的人，而不能做吃人的人！
那是弱者的恨意，却不断沸腾！
只见那无数亡魂突然停止进食，男子愣了愣，便看见一双腿骨散发出最后的余光！
“呵呵，黄泉共主？”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随即一合，“砰！”
那完整的腿骨碎了！
神魂瞬间破碎！
远在现实的柳寒霜脸色一白，直接倒在了地上，她咬着牙，“现在有两种选择，断掉或者还魂。”
“那个家伙怎么这么能干？”
“都快被干死了…”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还魂！”
只见破碎的腿骨爆发出璀璨的光辉，白衣男子刚准备张口吸食神魂，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给掐住了。
他笑了。
“蝼蚁，也配反抗吗！”
随即他一把掐住秦阳。
秦阳的视线逐渐模糊，他低声嘶吼着，像是一头野兽，他的灵魂化作实质，每一寸的灵魂都在震颤！
他突然看见自己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自己的脸变得青紫，自己的眼睛开始流血。
他也笑了。
“我们是…同一个人…”
白衣男子沉默了，周围的亡魂呆呆的看着他自己把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我的灵魂进入了你的身体。”
“现在，我们一起死！！”
秦阳疯狂大笑，眼中毫无畏惧，他狠狠的将自己摔在地上，他已经窒息了，可他仍笑容满面。
他看见自己脖子的血管炸裂，他看见自己的口中吐出鲜血，将一身白衣血染。
他看见…
自己眼中流露出悲哀与痛苦的神色，他紧握的右手缓缓松开，一束光线从他手中消散。
可他不甘心的再次紧握，可自己已经窒息了，那束光线终于消散，再不存在。
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是…光。”
随即他倒在地上，彻底死去，秦阳呆呆的望着自己，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哀。
瞬间，无数记忆涌入自己的脑海，他抓住自己的脑袋。
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开始逆流，自己竟然把地上尸体的白衣脱下来，自己穿上！
他的灵魂在白衣的束缚下逐渐化成白衣男子的模样！
不！！
这不是我！！
血，是血！！
血液的媒介要让我成为他！！
“是血吗？”
那恶心，丑陋，自己的声音，又来了！！
“闭嘴！！！”
秦阳大喊，却听到一声嗤笑。
“血液，时间，记忆…”
“你在说什么…头！痛！！！！”
秦阳只看到自己的眼中闪烁无数的记忆。
他看见自己是个学生，为了高考付出了自己的青春，高考前校园欺凌将她捆绑在宿舍，等考试结束后她服毒自尽，而学校却强行压下这件事。
他看见自己是个洗碗工，手脚被手浸泡腐烂，却为了一百五一天的工资日复一日，被客人投诉后辞职自杀。
他看见自己是个书记，为了心中理想无私奉献，公私分明，却因此得罪高管，锒铛入狱，死在监狱中…
他看见…
无数个无名之人，善良的，死于善，死于努力。
头…
头。
这是谁的头。
这是陈飏的头。
我…是谁？
“我是陈飏我不是陈飏我是我还是不是我到底是陈飏还不是陈飏我是我是我是陈飏那我是陈飏还是陈飏？”
是了。
我是陈飏。
就在秦阳被取代的前一刻，他浑身的血液停滞在心脏处。
陈飏愣住了。
那颗心脏！！
他急忙趴在地上，却什么都没看到，他惨然一笑，仿佛失了心般喃喃道，
“终是命数。”
他再次伸手，从无尽黑夜中再次抓起一束光，缓缓的将其递给了秦阳的灵魂。
“小子，帮我把她还给星空吧。”
“多美的光啊，可她不属于我。”
“如果你能活下来，救救她吧。”
秦阳只是重复道，“我是陈飏。”
“不，你不是陈飏。”
“那我是谁？”
“你是谁？秦将亡，楚阳生。”
“我是你，我不是阳。”
“不，你不是我。”
“我就是你。”
“过去的你死了，未来的你还活着吗？”
“过去的我死了，未来的我不可能活着。”
“那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是同一个你吗？”
“不是。”
“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过去。”
“那你属于哪里？”
“未来。”
“好，记住了。”
“记住什么？”
“别回到过去，别痴迷过去，过去，不可改变，只有未来，未来…才有希望…”
“这通天之路，赠予你罢。”
说罢，陈飏将那束光刺入秦阳的心脏，秦阳瞬间化作无数剪影，从黑夜坠落。
只是那道身影瞬间苍老，他痛苦的哀嚎着，“好饿，好饿…”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绝望。
“可是！！哪怕给我一颗健康，完整的，心脏！！我也走不出鬼梦！！”
他面目狰狞，将自己的头拧开，无数黑魂涌出，“只有我，才能救她，你得死！！！我会取代你！！！”
而秦阳浑然不知，一缕清风带着那无数黑魂涌入自己心口。
扑面而来的血气，摇晃的棺材，以及那个被一具尸体撕碎的男孩。
秦阳睁开眼，只见那具尸体，不断涌着血液，痛哭着。
“别抛下我…”
“我回来了。”
秦阳说，她像没反应过来，只是不断重复着，“别丢下我一个…”
直到秦阳抱住她，她才安静下来。
“别走。”
秦阳目光复杂，他从棺材上拆了一个木板，轻轻划着棺材，血液很粘稠，以至于木板也可以当做船桨。
他轻轻的划着。
哼着记忆中的歌，想着记忆中的人。
她很美。
一身绿裳，笑颜如花，却又模糊，她吹着骨笛，绿色荡漾，轻舟飏。
“如同昨夜天光乍破了远山的轮廓。”
“想起很久之前我们都忘了说。”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
“走不出，看不破。”
“潺潺流水终于穿过了群山一座座…”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千年。
棺材靠岸了。
秦阳看见熟悉的光晕，和黄泉路处的一样，只可惜，此时海面起了雾。
她仅剩的右眼染着雾花，那只妖艳的桃花眼哀伤的望着秦阳，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下来。
“别走。”
对不起。
“别抛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
“别离开我。”
对不起。
秦阳叹了口气，随即低头，吻住她的右眼，“舟云，送到这里吧，我该走了。”
“对不起。”
很抱歉，他没回来，回来的是我。
带着他的记忆，哪怕这记忆残破不堪。
秦阳将棺材支撑着，一只脚跨过去，只准备走时，突然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只见她那伸出的手扯着血肉，涌出大量的血液，可她依然没放手。
秦阳愣住，他闭上眼睛。
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爱人。”
“你是谁？”
“我是你的爱人。”
“我是谁？”
“我是你的爱人。”
三次话语过后，秦阳猛然抬脚，跨进无边无尽的雾里。
随着他的跨入，舟云仅剩的右眼被血雾遮住。
她害怕的闭着眼，祈祷秦阳没有走远。
她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先前说的话都是用神魂燃烧发出的音律，而她的神魂早就破碎了。
现在，陪伴她的。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
而现在她之所以恢复了思维，大抵是回光返照吧。
据说成为鬼，相当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会重复几句话，遵循自己固定的行为方式，只剩下本能，所以…
她把那几句话重复了多少次，她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多少次，直到成为机械的动作，直到成为本能。
直到他回来。
万幸…
他回来了。
只可惜，我没能在意识恢复的时候看到他。
陈飏，我好想你。
如果你能回来，哪怕我变成鬼也可以，哪怕把我的心给你也可以…
怎样都可以。
就是。
不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