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拉着都铎缩回阴影里，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判官大人。”幽煜扯掉白骨面具，一脸的生无可恋。
“从明天开始，白天要顶着‘深潜者’的马甲，装神棍；晚上还得当扫盲班的老师。”
“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都铎默默掏出一枚空白玉简，判官笔尖亮起微光，推脱道:“啊！本座先整理今晚的教学难点，等‘教师鬼差’到位，好无缝衔接。”
幽煜注视着判官大人刻录玉简的侧脸，心情更加郁闷了。
抬头仰望贫民窟污浊的夜空，第一次无比怀念地府永远算不清的加班费和陛下的冷脸。
【至少，地府的鬼，识字啊！】
四十八个时辰，转瞬即逝。
贫民窟附近的废弃矿洞深处，空间微动。黑璟一身墨黑无常袍，身形挺拔如松，少年意气的脸上带着跨位面奔波的倦色。
身后，一百二十位文职鬼差肃立，魂体凝实，大多生前是教师，眼神透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能在异界开展教育，也算鬼生奇遇了！】
“幽部长，判官大人。”黑璟双手抱拳，假正经道。
“奉秘书长之令，识字组全员到齐。所需物品也都已携带齐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储物戒指，递到判官的面前。
都铎接过戒指，随手将其戴在手指上，然后用神识一扫。
霎时，脑海中浮现出了戒指内的景象：
只见里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玉简，每枚玉简上的文字和图案都清晰可见。
显然都是已经制作完成的成品。
看到这些，都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真是辛苦你们了，黑璟。”
黑璟连忙摇头。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判官大人。”
判官点了点头，接着问：“关于这里的情况简报，你们都看过了吧？”
黑璟再次点头，“嗯，了解过了。”
“这里的目标群体长期受到奴役，文化水平极低，文盲率非常高，而且兽人的理解力也相当有限。更糟糕的是，血脉天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黑无常的总结简洁明了，没有丝毫的偏见和主观臆断。
“正是如此。”
一直沉默不语的幽煜突然插话，“按照常规的教学方法，恐怕很难取得成效。所以，我们需要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行。”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飘然而出，向前迈了一大步。
“判官大人，幽部长，经过大家的商议，认为此地的情况特殊。‘填鸭式’教学或许是最为合适的方法。”
他手一挥，几枚特制玉简悬浮。上面是古怪符号配着图画和兽人熟悉的物件。
“这是‘深渊注音符’，借鉴水星的拼音之法，结合阿提维大陆的发音，两日而成。”
“三十六个基础符，对应基本发音，配图强记。”
指向其中的藤蔓符号：“此符念‘阿’，图配‘矿石’。”
又指最靠右的水滴符号：“此符念‘喔’，图配‘水囊’。”
“先教符号发音，死记硬背。再以符号拼读简单词汇，如‘深渊’、‘呼吸’。”
“最后过渡文字，不求甚解，但求能够诵读祷词，懂祭司的指令。”
都铎双眸一亮。
【竟是拼音！】
这东西他在地府时，曾听府城隍吹嘘过，说是对付阳间文盲的绝妙神器。
“干得好~”
当即一锤定音应了下来。
“黑璟，你带识字组即刻着手，分小班教学，地点就定在矿洞。”
“诺，判官大人。”
……
扫盲运动在废弃矿洞悄然地铺开，一百二十位教师鬼差化身严厉的启蒙者。
矿洞被禁音阵法隔开，划分出十几个教学点。
“阿~”一位老教师鬼魂指着藤蔓符号，嗓音洪亮地领读。
“阿——”
兽人奴隶张着嘴，模仿得参差不齐，老巴克喉咙里更是发出嗬嗬的“阿”声。
“不对，舌根压低些。看老师的嘴型……”鬼差飘到老巴克跟前，嘴巴夸张地开合着示范。
“阿——！”
迪亚小脸憋得通红，费力地跟着发音，旁边的蜥蜴人却舌头意外打了结。
“啪！”
一缕阴气凝成的小石子打在蜥蜴人额角，负责他的年轻鬼差女教师板着脸呵斥。
“杰里，集中精神，再错就加练。”
“抱歉，我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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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鸭式教育，简单粗暴。
重复，再重复。
符号与发音，符号与图物，强行烙印进这些从未接触过知识的头脑。
矿洞里回荡着鬼差严厉的呵斥和兽人奴隶们嘶哑的跟读。
进展缓慢，但并非毫无成效。
老巴克第二天就能磕磕绊绊用符号拼出“深渊”的发音。
迪亚也记住了十几个基础符。
到了第七天，教学进入拼读简单词汇阶段。
一种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负责迪亚‘12号’小班的，是位生前教历史的鬼差老师。
姓李，性子耿直，热心肠。
他正在教“锁链”这个词的拼读。看着迪亚脚踝上镣铐磨出的血痕，再看看兔人眼中纯粹的求知。
李老师心头一股郁气翻涌。
指着迪亚脚上的镣铐，声线不自觉拔高：“这锁链，谁给戴上的？！”
迪亚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回答：“是监…监工大人…”
“监工凭什么给你戴？！”李老师追问，虚幻的魂体似乎都激动得上下波动~
“他力气比你大，生来比你高贵？”
“不，是你们被蒙蔽，被驯化，忘了力量本该属于所有生灵。”
他越说越激动，完全偏离了原有的教案。
开始用深渊注音符拼写更复杂的词，夹杂着手势比划，向这群懵懂的兽人奴隶灌输：“贵族，吸血的蛀虫。”
“力量，在你们手中。”
“联合，打破锁链。”
讲的不是什么高深理论，而是水星历史上最朴素，关于压迫与反抗的启蒙思想。
用最直白的“深渊注音符”拼出来，配合着眼前的镣铐、鞭痕、饥饿……
迪亚的小耳朵竖得笔直，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
老巴克浑浊的眼中也翻腾起异样的光芒。
其他奴隶听得似懂非懂，但“打破锁链”几个字，像种子落进了干涸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