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只是并不在意与她无关的事情而已,因为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看了温絮的背影一眼,拉了他拿件毛裘披风给他盖上,然后背对着他收拾起自己的医具,清理掉全是血迹的布条,一边道。“一个人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是出于目的,只是这个目的是大是小,成功与否,却取决于自己,孟曦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所以不管温二公子出于什么目的再次救了我,我都会回报你些什么,可惜孟曦没有那么多的大智慧可以帮到温二公子,能做的,也就只有治病。”
温絮眼中一片凄苦,当然这只是背对着孟曦才敢流露出来的。“你就这么肯定我是在救你,而不是在杀你?”
“至少现在,你没有害我。”孟曦当然知道他是在杀她,而且是不带一丝犹豫的杀她,若是现在他没有受伤,或许她已经要死了,还是那种羞辱的死法,不过她并不怕。
“可我明明差点杀了你。”温絮想起自己掐了她。
孟曦顿了顿神色,他虽然一本正经的说着,但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平静,至少现在,他真的没有杀她的意思。“那是温二公子发病了,并非是你本意,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你的毒,让你提前发作了。”
“我救你,只是因为我不能死,真是个蠢女人,我是在利用你。”温絮心绪杂乱,实在不懂为何会有这样蠢的女子。
孟曦抬眸凝视他背影。“我知道啊,但我救你,不仅是为了报恩,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公子?我说过,我不希望你死,你若死了,我不仅白失了贞洁,还白丢了性命,落的个无法心安的下场,所以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亏,你放心,孟曦惜命,会珍惜自己活着的每一天。”
温絮眸底悠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心底不知是何滋味,那种被拥护的感觉,是他活这么大第一次拥有的,而且还是即将会死的女子身上感受到的,忽然觉得身上的痛也不再那么痛了,可是却更加心绪复杂了,他转身目光灼灼的凝视眼前的女子,她即便青丝凌乱,脸上也有些划伤的痕迹和淤泥,但她的美却不止是这张脸,她的美,从来都遮不住,那双绝美清冷的眸子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惜啊,她终究是要死的。“你好像真的是无所不能啊,就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孟曦抿唇一笑。“有啊,比如现在就有一个病人,不听医师的话,没有好好休息。”
温絮眸底悠悠,她这是在编排自己?!
孟曦沉静着。
温絮也沉静着,他仔细认真的瞧着这个女子的一眉一眼,好生让人心悸,第一次这般欣赏一个女子,突然萌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若是早点认识她,他是不是就不会选择让她死?
孟曦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脸,忽然想到了那个跟在他身旁的女子,那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心口忍不住有些难受,撇开脸。“现在已是晌午,这里暂时应该很安全,我先去探探出去的路,再找些野果和药草,温二公子你先在这里歇息一炷香,待你恢复了些神气,咱们再一起想办法进凉州吧。”
言罢,她准备起身出去,但手腕却被抓住,她转眸看去,见温絮目光悠悠,似乎有话想说。
孟曦平静着。“温二公子还有话说?”
温絮方才沉思,本想给孟曦一个承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突然,能不能活着,还是未知。“没事,出去小心点。”
孟曦点头,起身离去。
温絮目送孟曦离去,待门外再无动静时,他这才眸光一沉。“出来吧。”
“温柔乡岂是英雄冢,阿絮莫不是掉进这温柔乡里了,做戏这么认真。”话落,一个抱着琵琶的美腻男子从门口悠悠的走进来,他一身暗黑色白色花纹的衣裳,一张脸白净的跟女孩子似的,唇还是不点而红,若是不听他的声音,当真是难辨雌雄。
温絮冷漠着神情。“查到了吗?”
“阿絮还真是无情,阿蝎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缓一缓这一夜的三里奔波,就要我说话,还对我这么凶......”阿蝎说到一半后,被温絮那冷冽的眸子给怔住了神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摁了他的命,立即便收起了打趣的神色。“查到了。”
“何人指使?”温絮凝眉。
“裕王。”阿蝎回答。
“裕王?”温絮眸光凉凉,慵慵懒懒的往床上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慢条斯理的道。“朝中风云,裕王当道,不过传言,只因他镇守北境属地,深受百姓拥戴,素有帝王之相,风头盖过当今天子。”
阿蝎看着他疲倦的脸色,默默轻叹的坐到一旁。“这北境苦寒,生存之难,他能深受北境百姓们的信赖,自然也有收获人心的本事,也怪不得当今圣上对其有所畏惧。”
“所以这慕北衍的太子之位才难以稳固。”温絮悠悠的说着。
阿蝎抬眸,似笑非笑。“阿絮,其实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不管是裕王当道的天下,还是那只想稳固江山的萧北祁,亦或是要巩固太子之位的慕北衍,都和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们都是萧家之人,对于我们而言,纷纷内斗岂不是更好?我们要做的,是给他们都加一把火。”
“你莫不是忘了陈桧。”温絮懒懒一句。
阿蝎脸上微凝。“挣扎的老虎而已。”
温絮轻哼。“他可不是那只挣扎的老虎,他是那个......抓住老虎的猎人,坐山观虎斗本就是我们的习以为常,只不过我们在观看的时候,也得注意那只猎人会不会突然不想抓老虎,反而抓鬼呢,鬼也得有反击的能力啊。”
阿蝎抿唇一笑。“阿絮说的是。”
温絮慵懒的睁开眸子睨他一眼后又闭上眼睛,要不是这货是个鬼,他还真懒得搭理他。“且说说裕王吧,他素来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的事情一概不管,凉州非他管辖之地,他为何要管?”
阿蝎动了动琵琶琴弦,慢悠悠道。“表面上看是的。”
温絮凝眉。“表面上?”
“是的。”阿蝎勾唇一笑。“杀手用的兵器不是裕王的勾策箭,而是螺纹箭。”
说罢,他从腰间拿出一个箭头递给温絮,箭头上还带着干掉的血迹。
温絮抬手接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抿唇轻笑。“有意思了。”
“阿絮想到什么?”阿蝎怪异。
“好一把借力杀人的刀。”温絮轻叹。
“刀。”阿蝎不明。“什么刀?”
温絮躺着静默不语,脑海开始梳理这层层的关系,这件事无非是三种可能。
其一,若杀手是裕王之人,那裕王必定有谋逆之心,他刻意制造疫情,只为了诱导萧承祁派慕北衍前来,他要先诛杀储君,再夺凉州,美其名,除掉储君,再攻云梦,是个间接的法子,但需要很多的军需人力,不然对付不了萧氏背后的秦家军和陈太师背后的阎厂势利,裕王不是傻子,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之下,不可能贸然做这样的事情,也定然不会让这一党一派有上奏他的机会,让萧承祁治他一个谋逆储君之罪,诛杀储君可是死罪,祸及妻儿百姓,遭罪的可是北境,他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办,显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其二,若杀手是萧承祁安排的,那刺杀慕北衍之举不过是掩人耳目,这样一来,朝臣们得知此事,必定是迎风作局的将凉州之事归咎于裕王,陈太师早想除掉裕王,一旦裕王有所动向,陈太师等人定会立即煽动朝中势力威逼萧承祁,让萧承祁做出选择,而萧承祁就算顾念兄弟之情,也架不住朝中势力,所以他不可能不对裕王所作所为做出表率,那么萧承祁就正中下怀,假借朝臣的压力下令攻打北境,顺利除掉这个威胁帝位的人,可是萧承祁需要裕王的势力,否则牵制不了陈太师,裕王再怎么说也是萧家皇室之人,萧承祁自然清楚这么轻率的谋逆之事定不是裕王所为,比起抓拿裕王,他更想抓陈太师,况且他不会拿凉州百姓的性命授人以柄,更不会拿皇族的名声做赌注,所以萧承祁也不会这么做。
那就只有其三了,这一切是陈太师所为,在陈太师眼中,秦家军不足为惧,毕竟在京城的掌控范围之内,可裕王就不一样了,他掌控的可是整个北境的势力,随时都能挥军直上,直达皇城,陈太师是个谋士,他绝对不会做毫无用处之事,那么最大可能就是要除掉裕王这个威胁,那可是有利之举,陈太师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杀手和凉州之事是他所为,那以陈太师的谋略,想要构陷裕王,就定然是需要一个理由,那么诛杀慕北衍的理由就能成立了,他暗中迫害凉州,让萧承祁毫无良策,不得不派慕北衍亲自解决此事,届时再安排自己的杀手伪装成裕王之人诛杀慕北衍,慕北衍彻查起来也会是裕王所为,那么谋逆之罪就坐实了,那裕王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那北境百姓们的信任,裕王诛杀储君可是死罪,陈太师再借助朝臣的势力,威逼萧承祁下令抓拿裕王,那裕王脾性固执,定然不会承认这欲加之罪而反叛而起,这样一来,裕王罪名就更加稳固,陈太师也能得偿所愿了。
可凉州之事未解已有月余,裕王也不可能不知道问题所在,陈太师似乎并不怕泄露自己的目的,伪装裕王之人,却用的是阎厂的螺纹箭,这样慕北衍也不可能查不到阎厂,这么明显的栽赃,就不怕上奏?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裕王的势利完全可以牵制秦家军,留住裕王,便是压住慕承祁,消弱了萧家皇室的势利,于萧承祁或慕北衍并不利,对陈太师倒是有利的,所以陈太师这个时候除掉裕王,令慕北衍深陷其中,到底是何意?
除裕王,杀储君,一个既不想让慕北衍顺利稳固太子之位,又不能让陈太师插足萧家,还能将裕王除掉的人,温絮沉思许久,总算想明白了一些,狠狠地捏紧手里的箭头,一石三鸟之计,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温絮忍不住嗤笑几声。
阿蝎抿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谷主的脸也是值得让人欣赏的。“阿絮为何发笑,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把刀要怎么用才能为魑魅亡魂谋个利息。”温絮忍不住轻叹。
阿蝎顿住了神情,轻叹起身。“阿絮还是好好休养生息吧,我看那姑娘,也快回来了。”
说罢,阿蝎抿唇一笑,半抱着琵琶离去。
温絮阴沉着一张脸。
木屋外,山崖下,孟曦一路寻找可能出路的道路,也仔细的采了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翻看周围杂草底下是否有路,她寻了许久,但都没有找到一处可以离开的道路,她有些虚弱的喘了喘气,擦了擦汗,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适,头也昏沉沉的,不过也没想那么多,兴许是自己没有睡好所致,看了看这狭小的天空,想来自己是掉进了一寸天地的地方,正当她要叹息的时候,她抬眸便看到悬崖陡峭之处有一株紫色的九锦花,她顿时喜上眉梢,不顾危险的走置悬崖峭壁处,想办法伸手去摘,有了九锦花,那她就不用死了!可九锦花的距离在峭壁的岩石中间,孟曦够不着,便将身子往峭壁外挪了挪,望向峭壁下方,树木茂盛,鸦声不断,云雾缭绕,看不见底下有什么,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孟曦神情一晃,感觉自己更加晕眩了。
孟曦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去摘,她小心翼翼的踩住峭壁处凸出的石头,慢慢的攀岩过去,待到差不多够着时,她伸手去摘,手指却被九锦花根茎处的刺给刺中,痛的她差点松手掉下去,她惊慌之下紧紧攀岩住石头,鲜血低落到九锦花的花瓣中,九锦花花瓣像是吃血的娃娃,一瞬间血迹融入了花瓣中,孟曦闻着九锦花的香气,顿时胃里一阵倒腾,干呕了几下,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可医者不自医,她没想那么多,尽快拿了身后的药草,包裹住九锦花的根茎,然后再扒出来,顺便保存了一些泥土,放置腰间的布袋,然后再艰难的攀岩回去。
此时,天空中传来几声口哨声,“刷刷”飞过几十个黑衣人,像是在寻找什么,孟曦见黑衣人就是凉州境地刺杀他们的人,便眉头一凝,温絮,怕是有危险了。
想罢,她急忙攀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