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此刻候在城门外的一处茶水摊子。
就他一人。
也不是就此刻独自一人,而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是如此,孤独地活着吧。
好像当初,加入统玄司的时候,还想着为民请命来着?
是有过这个念头吧,怎么成就了筋关小成的武者之后,反而变成他曾经厌恶的那样了呢?
好像是那天看到郭伟泽和按察科的吏员在勾栏听曲来着,记不太清楚了,就记得那郭伟泽给了好多的玄石。
向那按察科主官检举此事的时候,落得了个被调去矿洞中挖了几年矿的下场。
也是在那时候伤了武道根基,终生在筋关打转,不得寸进。
是了,郭伟泽那厮说的是觉得唐鹤轩的画作堪称大师之作,愿出重金购买。
后来才知道,那唐鹤轩只是个六岁稚童。
哦想起来了,也是按察科主官袁瑞承的外甥。
等周通想明白了,走出玄石矿洞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在洞口的袁瑞承。
“为官者,要和光同尘。”
“你不是官,你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天下着小雨,袁瑞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将思绪收回来,周通面无表情地喝了碗茶。
早在中午刚用过午饭后,有个陌生面孔敲了他的门。
来人通报他说,有人让他带话,说是谭府旧人,今日晚些时候会到谭府叙旧。
至于是什么旧人,带话那人也不知道。
哪有什么旧人?
真是笑话了,一群不入流狐妖也敢妄自称人,还敢窃据青丘二字,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只不过眼下谭府之事,还得让这些狐妖出手。
起码,必须要把在谭府里出手杀人的事情,扣在狐妖身上。
也不知道这小小狐妖,上哪儿偷学来的幻形之术。
反正到时候上面查问起来,就说是狐妖幻成他们的模样,去谭府逞凶好了。
入秋了好些日子,如今的日头落得很快。
这处茶摊偏僻,只有几张破旧的木桌,茶水都是用粗瓷碗盛着。
但正因如此,才不会引人注目。
茶摊生意冷清,只剩他一个客人,掌柜的几次想收摊都被他摆手制止。
“再坐会儿。”
周通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扔在桌上,掌柜的顿时笑逐颜开,又添了一壶茶上来。
过了片刻。
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飘,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茶摊前。
“青山真人。”周通头也不抬,“你可是让我等了好久。”
这青山真人也不客气,坐下后就招呼着要来了一个碗。
那老倌想给他倒茶,他笑着把茶壶抢了过来,让老倌去忙别的,他自己来就好。
喝了茶后,才开口道:“谭子昂死了。”
隐隐有些怒气的周通,直视着青山真人:“这该是你们青丘门的事情,你还好意思来问我?”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青山真人也不惧他,大家都是筋关,谁怕谁。
他低下头去,往茶碗上轻轻吹了口气,茶水微微荡起涟漪。
一缕氤氲升腾,在空中凝成一只小小的狐形。
茶水中的狐形,顿时碎作无数晶莹水珠,洒落在木桌上。
而周通直接把青山真人的茶杯扫开:“你去了谭府就找陆岐,是他杀了谭子昂,也坏了统玄司的大事。”
青山真人皱眉:“周大人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你们青丘门不过是统玄司养的狗。”
周通云淡风轻的,他是统玄司的人,而这青山真人是狐妖,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单单体现在武道修为之上。
“不让喝茶就算了,我这就去找他了。”
青山真人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也不恼,就只笑了笑。
“走吧。”
周通已经不愿多话,等事情一了,定要将这狐妖扒皮抽筋。
青山真人跟着起身,衣袖轻拂,连带着桌上洒落的水珠都消失无踪。
都怪吕志勇和那同门师妹,连筋关都没过的废物,真是误事。
他筋关圆满已有多年,现在正是冲击骨关的关键时刻。
青山真人暗自恨恨,誓要以陆岐为药引,炼做宝丹。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城中走去。
等到谭府附近时,周通后退几步:“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青山真人没有说话,径直地找了个墙直接跃了过去。
反正他也没指望着周通出手,以他筋关圆满的修为,也不需要帮手。
落入院中。
一个打着哈欠的家奴正要去添油,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谁?”
“陆岐在哪儿?”
青山真人直接伸手按在家丁后颈,声音平静。
家奴惊恐万状:“我,我不知道……”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青山真人也不废话,手上一用力,那家丁顿时瞪大双眼,没了气息。
松开手后,他轻轻拍了拍衣袖,朝着前院走去。
统玄司养的狗?
这话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撒撒气了。
又一个丫鬟迎面走来,手里提着灯笼,那丫鬟正想要开口时,下一秒就被扼住了咽喉。
青山真人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喊叫。
他对着丫鬟,微微露出了笑脸:“陆岐在哪儿?”
“陆…陆管事不是去找叶姨娘了吗…”吓坏了的丫鬟,结结巴巴地回话。
青山真人松了松手:“那,这位叶姨娘又在何处呢?”
“在,在后面的书房里。”
丫鬟抬起手来,指了个方向,但是马上又垂了下去。
“谢谢你。”
青山真人彻底松手,那丫鬟直直地倒了下去,死状可怖。
抬脚便跨了过去,前面廊下燃着两盏风灯,将青山真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耳畔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原以为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没想到连周通这个统玄司的走狗都对他忌惮三分。
狗?
谁还不是被统玄司在脖子栓了链子的狗了?
前院的风铃轻轻响动。
青山真人停下脚步,书房里有一个人影,听对方的呼吸声,肯定不是那人身药材的叶挽霜了。
右手微抬,一缕青烟升腾而起。
那是她独创的青烟锁魂之术,专擒神魂未稳的低阶武者。
只要得手,里面坐着的那人便会瞬间失去意识。
“狐妖亲传,都要偷袭,是否过于丢人了?”
“哦忘了你不是人,谈不上丢人,那没事了。”
屋内的陆岐突然开口,嗓音平静,不见丝毫惊慌。
青山真人眉头微蹙,她自问隐匿功夫了得,寻常武者绝难察觉,哼了一声:“你倒是好胆色,莫不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