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温庭筠、温宪父子双双通过了乡试,只等来年春天的会试了。
其实这不是他们父子俩第一次通过乡试,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一抹固执和清白,每每都落榜在京城会试。
温庭筠早已看穿了这一切,可鱼幼薇极力恳求自己来试试,说要为她以身作则,只好答应了她前来考试,索性就当圆了这小姑娘一个愿望,也当陪儿子来玩玩吧。
距离来年二月还有小半年的光阴,温宪整日苦读,还是想在科举上拿个好成绩证明自己,很少有与鱼幼薇相处的光阴。
倒是郑嬉常常来看望他,带着自家做的上好点心,或是一肚子叽叽喳喳想说的话。
温庭筠依旧如常,教教学生,闲来无事去平康里逛一逛,去花满楼会会红娘,身后还是一群的姑娘求着他作词。
在温庭筠要求下,鱼幼薇就不去花满楼浣衣了。他监督她读书,考她作诗文,得空还继续教她吹笛子。他教导她不再自责,不再卑微,如此种种就像一个父亲会教导给自己女儿的一样。他渐渐看着她成熟起来,小孩子,几个月间就有迅猛的变化。
无论身上,还是心上。
每当他发现她又成长了,总是会自豪的摸摸她的头,当做是鼓励。
可是每次他这般,鱼幼薇就愈感心中温热。好像不止是温热。有时她感到自己的心脏还会像有烈火在烘烤一样。但越这样,她越是压制自己。她想着,师父如此对自己,都是出于母亲的托付,出于他的善良与责任,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奢求他更多的陪伴和爱了。
自那次诗会那晚后,温庭筠也努力收敛自己,为的是不想再让温宪找出什么他的不是。仔细想想他和鱼幼薇也没有发生什么,只不过是比其他徒弟多宠爱了些罢了。他已为人父母,还经历丧妻,坎坎坷坷历经了人生大半的沧桑,有什么资格去干涉这个小姑娘刚刚开启的人生?
这太大逆不道了。
罪过罪过。
且思且行,二人就平平淡淡度了些日子,温庭筠倒是发觉,郑嬉这丫头似是对温宪颇有心意,虽然她每天都是借口来请教诗文,或是来找鱼幼薇玩,但是最后都会出现在温宪的书房里。
“师父,鱼幼薇呢?”
这不,又来了。
“哦,应该在她自己房中呢。”温庭筠见势要走。
“见你在这条路上,应该也是去找鱼幼薇的?”郑嬉不识趣的发问。
“你这丫头,今日连一首诗都没带来?”温庭筠赶紧转移话题。
“哎呀,师父,下次一定写!”郑嬉这笨丫头竟真的被支开了。
“你这丫头!现在居然敢敷衍我了!”
“哎呀。”郑嬉见逃不掉,放慢了脚步,拽过温庭筠一起向前走,边走还边说:“师父,我下次一定带着诗来,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您这么多学生,太忙了,我是在给你减轻负担!”她对温庭筠眨巴了几下眼睛。
“好吧!怎么都是你有道理!”温庭筠不打算与这被宠坏了的小丫头斗嘴。
郑嬉又见他手上似是提着两个酒壶,又问:“师父这是买酒去了?”
“嗯,西市的蔷薇酿。”他漫不经心的回。
“给鱼幼薇的?”她追问。
“大人的事小孩别总乱过问,我只是……只是正好回来,想起有诗文要考她。”
温庭筠搬出了大人对孩子最有压制力的一句话,仿佛说了这句,小孩们都会乖乖闭嘴。
“师父就会说这话!明明是你偏心眼,什么好吃的都留给鱼幼薇!不给我!我可也是你的徒弟,哼!”
“我可没偏心眼,我可是最公正的老师。”温庭筠竟感觉自己有些慌张,还在极力辩解。可又突然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辩解。
“那既然不是给她买的,你给我喝一个!”郑嬉伸手抢来了一个酒壶。
“女孩子家家不许喝酒!上次带你去诗会,不小心喝了酒,你爹郑大人气的快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喝!你要是不让我喝,我就,我就告诉你其他徒弟,你偏心眼,天天给鱼幼薇买酒喝!”
“喝吧!多喝点!喝完了,把嘴给我管牢!”温庭筠被郑嬉逼得哑口无言,只好许她喝。
“真好喝!好浓的花香嘛!下次再去,别忘了给我这个爱徒多带一壶酒呀!我公正的好师父!”
温庭筠不耐烦的瞥了一眼郑嬉,心中想的全是:这死丫头!
郑嬉也暗自奇怪,虽然平日自己也总与师父调皮,却也从未见师父如此着急慌乱的样子……算了算了,不想了,酒真好喝!
三言两语间,竟已到了鱼幼薇的房间门口了。
“师父,嘘——你先等一下,让我进去吓吓她。”郑嬉给温庭筠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她砰——的一声推门进去,吓了鱼幼薇一跳。
“鱼幼薇,你干嘛呢?”郑嬉探身向屋里看,见她好像正面对着镜子。
“你吓死我了!进屋不知道敲门的吗?”鱼幼薇闻声赶紧收拾着什么。
“咱俩不是好朋友了吗,好朋友还要敲门?你也太见外了!”
“你先别进来!”
两个人虽然还是一见面就打嘴架,但是感情好像确实比之前升温了不少,郑嬉天天出现在她面前,陪她闲聊,陪她嬉笑打闹,给她无聊的日子添了不少趣味。
“你鬼鬼祟祟在那儿收拾什么呢?”郑嬉噌——的一下窜进屋里,却见鱼幼薇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你到底干什么呢?”郑嬉用力将她从桌上拽起来,看见她脸上化着浓浓的妆:脸扑得惨白,双颊上的胭脂却粉红得吓人,嘴就更别说了,红得让人觉得她是个刚吃了人的女鬼。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到底搞什么鬼啊!你在化妆?”郑嬉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
“叫你先别进来了嘛!”鱼幼薇感觉自己现在是全天下最尴尬的人,因为她从未在郑嬉面前如此出丑。
郑嬉深深地穿了口气,平复了笑意,继续道:“你太可爱了,也太搞笑了!为何不找个妆娘来教教你?你自己这么埋头苦化,只能是个女鬼啊,姐姐!”
“妆娘?你的妆,都是妆娘给你化的吗?”鱼幼薇一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擦脸毛巾,擦拭起自己的脸。
一边擦着,一边观察着郑嬉的脸。好像什么都是淡淡的一扫而过,好像都不修边幅却又干净整齐。
她将自己的妆容也抹淡了些,虽然好过刚才,却还是粗糙好笑。
“师父你快过来啊!快看看她今天发什么疯!”郑嬉又忍不住想笑,突然想起温庭筠还在门口,于是开始叫他。
师父也来了?鱼幼薇吓得赶紧将毛巾敷在脸上:“师父不要进来!”
“师父快进来!”郑嬉又喊。
“师父不要进来!”鱼幼薇又喊。
温庭筠闻声,赶紧悄悄走出了房门。其实他早已经走进屋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温庭筠淡淡的说了声,就真的转身离开了。
“诶,师父!你别走啊!你还真是听她的话!”郑嬉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