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间小路，篝火噼里啪啦响着，张不问往里头添置新柴，等火焰没过架在树枝上的两只山鸡时，他立刻拿出调料洒了上去。
边上，顾长风用手托腮看着边上的翁仲直发呆。
他一会儿眼神迷离，一会儿又表情严肃。
几个时辰前去找张不问母亲，他有想过问一下这先生命丢掉的十鬼一事，起初翁仲这家伙的变态程度，他甚至以为就是十鬼之一，但现在看来是两码事。
张不问母亲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看样子这也跟三旧身之上的玩意有关，狐仙不说估计是怕自己沾染上不得了的东西。
“别盯着看了。”
“咋，他还会害羞？”
“......”
顾长风收回目光，眯眼看着对面的张不问，后者身上那种阴沉的感觉更加深刻了。
“去西王国，找到北斗星君的主庙，那里的本命心徒肯定有治病的办法，如果他们不愿意，咱们就把主庙砸了，让这家伙修为跌境...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没有带错路吗？”
张不问摇摇头，最先在刘瘸子那里看守有图书库的时候，张不问就把大齐周围国家所有的路线都记住了。
他拿出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嘴里小声嘀咕道：
“从江南出发，一路往西是清风山，咱们不走这条路，我打算北上，绕过清风山，去祁东城待几天再继续往西边走。”
张不问回忆着当初看到的那份地图，有很多地图都被刘瘸子用红色墨水画了大叉，很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到清风山三个字，顾长风先是愣了会儿，随后说道：
“清风山...其实也不是不能走，清风真君飞升以后，他招收的本命心徒都没啥作为，甚至仗着道观里有飞升仙人在清风山为非作歹，后来被一些路过的大宗门给拔除了。”
“咱们直接走清风山，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张不问听到这话，有些惊讶，没想过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顾长风点点头：
“嗯，大恶可以斩草除根，小恶总是春风吹又生。这清风山的道士其实没有做什么极其不仁道的事情，但周边居民对其都是一种杀之而后快的态度。”
“他们都做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顾长风先是沉默许久，像是在组织语言，半晌才开口说道：
“打个比方，隔壁杀人放火的犯人，这种人通常会直接诛杀，成为人们口中恶徒，但这事也就过去了，只是留下个恐怖印象。”
“但如果你邻居家有个天生恶种的熊孩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你会是什么看法？在吃饭的时候把热锅泼你身上，在你过路的时候伸手将你绊倒，这种事情不是穷凶极恶，就算被抓到了也就是赔点钱，或者享受牢狱之灾。”
“可这种人是一个长期性质的，他们可以一直做，从牢狱里出来后就一直干坏事。清风山的道士就喜欢干这种事，他们喜欢混乱，看到别人过得不如意，他们就越高兴。”
“当初名门正派抓到这些人进行打压，也没有诛杀干净，因为这些人罪不至死。所以清风观倒闭以后，这些人就散落在周边城市，无恶不作。”
张不问听到这，瞬间就理解顾长风的意思，的确，这种持续性的小恶跟那种大恶没什么两样，属于是典型的祸害遗千年。
“既然是修道之人，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以为修道的人就一定要静心养性吗？实话告诉你吧，修道修道，修的是自己的道，在一条路上走到尽头就能飞升，他们的祖先清风真君就是把熊孩子的特质做到了极点，所以飞升，这些人看似是在做坏事，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有可能是在修行？”
听到这里，张不问才点点头，感慨这个世界的奇葩真多。
“不过我们还是要绕过去才行。”
“为什么？”
张不问从兜里拿出个布袋散落在地上，里面是五枚碎银。
“没钱了，得去祁东城那样的地方搞点碎银来...”
“这好办。”
“你有办法？”
“当然，叫你旁边名为翁仲的鬼去偷一点不就行了。”
“......”
估计是觉得无语，翁仲直接起身站在树林中放哨，懒得再听顾长风言语。
“行吧，看不上我。”
“翁仲挡灾不造灾，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我打算去接头摆摊算命，一来是希望攒点钱，二来是希望能够学习响马卦之术，通过摆摊算命的方式有个锻炼过程。”
张不问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十分明了，顾长风眯眼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将目光移动在篝火上：
“响马卦是天清派立根之本，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教给你呢？”
“机缘争夺早就结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还愿意跟着我，说明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不愿成为天清派底下的本命心徒，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顾长风迟疑会儿，随后点头：
“响马卦这东西我可以教，但我只能保证你会，至于其他，类似于天清派独有绝技，我不能传授，贵为人道剑仙，那么就不能和三旧身之上的天清道人沾染上因果。我只教基础知识，剩下的你自己摸索。”
张不问点点头，他知道顾长风说的只是一个表面话。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想教，当初在江南城就不会当着自己面展示所有手段。
言外之意就是，东西我做，你看就行，能不能学会是自己的事。
只是不会手把手教，也不会打着天清派传人的身份来教，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因果。
说完，顾长风就拿起地上的树枝在尘土上画画，不一会儿，纤细的八卦布局图就出现在二人面前。
中央太极，外围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又分别对应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属性。
顾长风继续画，在这种卦象之外，便是六十四种格局，一百二十八种格局，还能不断延伸，不过他没再继续书写。
“别的不说，先把这张图背下来。”
张不问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了会儿，随后又闭着眼睛想了会，回答道：
“嗯，背出来了。”
“你妈...”
顾长风放下树枝，讲解道：
“先跟你讲一下原理，为什么在自己生成的卦象当中可以为所欲为。”
“所谓卦象，就是一种格局，也可以是自己调动天地灵气，人魂精怪在临时情况下打造一种格局，这个时候，人就是这方天地格局的主人，你站在天地格局当中，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干什么。”
说着说着，张不问就看到顾长风屁股下生出个八卦，直接吞没他们两人，紧接着，在那团篝火上，出现雨水，冰雹，甚至开出绿叶。
“只要你对此方天地顺势而为，然后对灵气有个很好的调度，掌握起来就不是很困难。”
“但这样做的前提是要顺应天道。”
“就比如我现在让篝火长出植物，天道知晓我只是在变戏法，所以我做这件事很轻松。但如果我要让整个江南后山都着火，但是又让植物生存在火焰中，是不是就违背了自然法则。”
“如果生出这样的卦象，就要对天地灵气的调动有很高超的手段，除此之外，逆天而行，肯定会遭受反噬。”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解决当时那些江湖客的时候，只是改变地形不让他们出去，而不是直接诛杀，因为我引得此方天地背负人命，那我就要承受这种因果。”
“另外，在卦象当中，人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对心性的掌握也尤其重要。”
“比如说，我对钱财无所谓，我去赌坊开钱占卜，那样我所窃取的天机根本就是不算是一回事，但如果你一个贪财之人，占卜天机在赌场赢了很多钱，本该穷苦的一生变得富足，人就很容易流连忘返。”
“卦象不能一直持续，也要稳住心态，人过度留恋这种力量，你就会沉迷其中，再也走不出来，最后在自己的世界里死去。”
张不问点点头，下意识问道：
“所以，如果我好奇心很重，没有锻炼过心法的话，通过占卜询问母亲身份，要么被天道压死，要么就在无尽的求知欲中走不出去？”
“对！”
顾长风点点头：
“这就是当时我算到了，也不敢说的原因，我承受不住那份天道，直到后来基本上死了一次，骗过天道才能将这件事说出来。”
“利用响马卦算命也是一个道理。”
“人从出生的那天起，身上就带有不同的气场，每个人身上八卦元素属性，所对应的方位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一来，他们身上沾染的灵气，可以调动的灵气也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是所谓的天赋。”
“例如有些人的元素很深刻，他们能调动的天地灵气多，那就会在学习一些事情上很有天赋。
有的人天地两元素不行，所对应的卦象方位就比较虚幻，所有的元素，方位不止在命格上呈现，也会在身体上呈现。”
“比如心脏属火，你要是火气多，那么就心烦气躁，因为心性浮躁，以后又会闯祸，这就能从火元素对应的门推断出未来很多事情。
如果火气少，那就心脏不好，身体不行，那也可以通过这种虚弱的门推演出其他未来。
未来有很多种，但是根据所有元素，所有门路，只会有一种正确的未来。
这就叫做算命！”
张不问听到这，背后已经生出些许冷汗，难怪刘瘸子修行一辈子都没有能力掌握响马卦，这东西如果没有极高的天赋，谁能掌握啊！
“常见的算命方法有好几种，比如天干地支，生辰八字，生辰八字最容易理解，就是根据本体出生时候天地元素情况和自己元素情况，反推过去与未来。”
“最难的就是你直接开启一片天地，让那个天地里的人所有信息都被自己知晓。”
“所谓的逆天改命，改的也就是自己原来的卦象方位，改变命运行走路线而已。”
顾长风笑吟吟看向张不问，就发现后者抿嘴笑了笑，沉思一会儿，便表示自己听懂了。
“尼玛...”
心中暗骂一句，气不打一处来。
作为天清派最厉害的，最有天赋的道士，顾长风当时光是听懂这东西就用了三个月，现在这家伙直接听懂了。
“好，我们先从心法开始。”
“若非存，若有存，若非非存，有想而想，无想而想。”
“这是天阳寺语录，也是最好理解的，身处卦象中，你只能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观众，哪怕在杀人，也不能有情绪，否则就会被卦象左右。”
“你现在先按照我说的，展开一个卦象看看。”
张不问点点头，随即屏息凝神，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各种元素在手中调动，随后就是一个小小的卦象将二人囊括进去。
顾长风正准备吐槽，随后四相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方位，那面积大小跟顾长风刚刚展开的差不多了...
“你妈呀！”
张不问没有理会这种情况，紧接着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身处卦象之中，他隐约间感到自己身上浮现出三根白线。
他很想用手抓住其中一根白线扯断。
因为他能充分感受到白线后面的秘密。
“倒天尸的过往！”
“母亲的生平往事！”
“黑剑的秘密！”
每一个秘密的诱惑力都在此刻被放射到最大，让张不问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拒绝。
就在这个时候，顾长风的声音在外面喊道。
“千万别，你扯断那些线也无法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你只能知道少部分东西，然后在里面越想越深，越深就越走不出去，它就是在用这些线索勾引你！”
“别想其他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脑海中想一个事物，随便是什么东西都行，前提是那个东西必须要不夹杂你的任何情感！”
张不问点点头，立刻照做，他在脑海中回想的东西，是自己父亲的墓碑。
毕竟他是个孝顺的孩子，用这种东西作为参照物也在所难免。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有一种进入贤者模式的感觉，不管什么东西降临，都无法诱惑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