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连最安静的皇城也开始吵闹起来了,颜温理在梦里睡得舒坦,却是被耳边轰轰烈烈的爆竹声和一刻不停的音乐声吵醒的。
她扶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第一眼就看到殿中那块巨大的窗子后面,黑黑的天幕被灿烂的烟火点缀地热闹,虽是殿中隔音好,但非一家点燃烟火,天幕中,是簇簇火花争先般开放。
“罗祎,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天姻日。”这声音不似罗祎的,却是个尾音带了些疲惫的男音。
颜温理侧过头看去,出声的人一袭缀了金色暗纹的白色丝绸长袍,长发散着,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桌上的小灯,许是怕打扰她睡觉,那灯放在他身体的右侧,而从颜温理的视角看过去,恰巧可以看到那清秀脱俗的侧颜。
齐瑜感知到颜温理直勾勾的目光,将笔轻轻搁下。
“帝上不睡了?”他嗓音柔和,从座椅上站起来,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目光。
颜温理观察的更仔细,齐瑜似乎更加消瘦了,原本他看起来就柔柔弱弱的样子,像个病美人,这下颜温理没法处理政务,齐瑜接过担子,这些日子,居然把他熬得更加可怜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负罪感。
“你……一直守在这?”
“嗯,等帝上醒。”
他点头,随即,挥袖间那灯光大亮,整座屋子的光源都被打开,黑暗被驱逐地无影无踪,一时照的颜温理睁不开眼。
等眼睛适应了些,她慢慢睁开,齐瑜已经坐到她床边,将一碗又苦又黑的药汤递在她面前。
她抓了齐瑜的袖子,想拉远些,却发现丝毫不能撼动。
“本皇……等会再喝。”
“那微臣可就来硬的了。”齐瑜的声音是那么干净温柔,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压迫感。
“臣带了糖,帝上喝完了药再吃就不苦了。”齐瑜继续说,同时把那糖用另一只手拿出来给她看。
是半剥了包装,露出糖心的样子。
“帝夫还没有告诉本皇,为何要给本皇吃那种药?”哪怕他再怎么一副无害样子,她也不能任由他一个帝夫擅自插手她的事情。
“帝上从与臣相识的时候就一直不把身体当回事,受伤的事情不在少数,难道如今的帝上醒过来,就会选择好好养病了?”
“齐瑜,你操心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别忘了,本皇与你,只是合作关系。”她的唇齿温热,语气却寒若冰川,齐瑜顿住,他盯着颜温理的眸子看了许久,看到的只是寒潭般的寂静。
颜温理低头错开齐瑜的视线,从他手里接过药来。
“齐瑜,你要本皇办的事情本皇与你成婚不久就办好了,至于留下来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什么时候要回去当你的第二星臣,本皇也绝不拦你。”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没有她的允许,帝夫管理政务实属不妥当。
“颜温理,我要的从来不是地位和利益……”他像是被什么绊住,良久才开口,说的也是别的话,“臣的意思是,帝上若是没有好的身体,再躺个几天,更加耽误您的工作效率。”
颜温理趁他说话的功夫将那药一饮而尽,发酸的苦味在她的口腔中迅速扩散开来。
她拿了齐瑜手中的糖吃下,那颗甜滋滋的东西在嘴里化开,熟悉的味道令她心中一悸,待她好受些,那糖纸便被她攥在手心里。
“可以了吗?”颜温理将碗递给齐瑜,又擦掉嘴边溢出的药汁。
那人接过。
她的态度算不上和煦,但也没有批评人的架势。
“这次就不和你计较,本皇如今也醒了,既是本皇该做的事情,你也好放下了。”
门窗都关的紧,是这夜里发寒,惹地齐瑜又轻咳几声。
颜温理睡得不死,她当时自然听的到夜里被极力克制的咳嗽声。不过幸好,齐瑜虽容易生病,生得都是小病。
“你不信我?”他的眸眼暗了下去,手中端着那还留着余热的碗,力道发了紧。
没有回应,齐瑜冷笑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外面的烟火声依旧喧嚣,五彩斑斓的光亮时不时也照进这里,但他们的对话不应背景,在这样热闹的空气中,却在其中流露着令人不战而栗的凉意和相望无言的悲怆。
“帝上与臣成婚三百余载,每到天姻节,您从不出殿门,独留臣每年站在天上的烟花下面看男女在姻缘树下许愿,挂牌子……帝上身体不适,就陪臣看看烟花可好?”齐瑜像是变了态度,将药碗放下,嘴角挂着笑,向她提邀请了。
“你给本皇下的药,解了。”她思索一番还是应了,能解了药,看个烟花又怎么了。
齐瑜笑了笑,这笑容如宁静的清流淌过,让人舒心。
“您难道没发现吗?药效,已经过了。”
颜温理将被子掀开,试着下床,虽说腿部有些发软,但还是站起来了。
一时有些尴尬,她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把那挂着白色动物皮毛的披风拿下来套在身上,又找了鞋子穿。
“罗祎呢?本皇的衣服……”
“帝上就这样便可以了,不去街道上。”齐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心中还有疑惑,视线里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也失了重,她被人拦腰抱起,下意识地,她紧紧抓住齐瑜胸前的衣服。
虽说看着瘦弱,也,还是挺结实的。
来不及思考,齐瑜面前的最大面积的窗子就被他用星力推开。
寒风呼啸而入,爆竹声更加响亮清晰,颜温理额前的发丝被风吹起,随着齐瑜抱着她向前冲刺的动作,颜温理终于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了。
“齐瑜!你……要弑君吗?!”她的尾音颤抖,手中抓衣服的力道更大,紧接着那风大力地冲向她的脸颊,她眼睛紧闭着,在爆竹声,风声的混杂中,她还听到了耳边轻轻的冷笑声。
齐瑜的身影在跳出窗子后腾空,却没有落下,浓厚的星力包裹住齐瑜的身体,带着二人缓缓向上飞去。
颜温理觉得齐瑜终于落了地,才敢睁开眼睛,但是睁开眼睛,她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攀着齐瑜不肯下来。
星塔是皇城最高的建筑,别说现在齐瑜抱着她站的地方是星塔的顶部了。
“齐瑜,你快把本皇弄回去!”
她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一把掐住齐瑜的脖子。
齐瑜任她掐着,嘴角轻轻扬起,光随星下,好看的容颜让他宛若玉中仙,青丝拂面,他的眼睛如秋水般澄澈。
二人的脸离得很近,齐瑜看向她时,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
“帝上确定,要现在掐死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