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烈阳如火。
亲政仪制已行两旬,东宫名义上掌政,实则朝中六部三院仍以凤后为中枢之意行事。
凤后退半步,却仍是一呼百应。
而这一切,落入世孙萧御之眼中,皆如利刺扎骨。
东宫内,书房紧闭,灯火通明。
萧御之端坐案前,桌上摊开的是最新一批政务分折。
他眉头紧锁,低声冷笑:
“所谓‘亲政’,不过是她林阮音授我虚名,六部封奏竟仍需她‘背后批阅’?”
他目光微眯,盯着一道军报——是关于凤后亲自派锦衣卫审查边防军粮事宜。
这原本应归兵部与东宫议准。
而她,依旧越过他,指派人手直入要地!
一名文生模样的少年低声道:
“殿下,凤后已然架空您之亲政实权,若再坐视不理,恐百官真以为您只是傀儡。”
另一人咬牙:
“可凤后声望日隆,若正面对抗,怕是落了不孝不义之名。”
萧御之敛眉思索片刻,忽而一笑:
“不必正面反,她最怕‘祸乱朝纲’之名,咱们便给她造一个‘假乱’,逼她退全权。”
众人一惊:
“假乱?”
他点头,目光如冰:
“我会派人借‘赈灾粮仓失窃’为引,牵出凤后旧部贪腐之事,逼她自查,查不得实证便失百官信,若真牵出私案,我再以‘无能监政’奏请彻底亲政。”
“届时她若再留一权,便是贪权不退。”
而与此同时,林阮音早在思音阁中,拿着一纸密信沉思。
那是凤元君传来的探报:
“东宫近日频密联络督粮使秦韶,试图在赈灾粮案中做手脚。”
林阮音手指轻叩案面,缓声道:
“他终于出手了。”
凤元君疑惑:
“娘娘既早知其意,为何要设亲政引,等他发难?”
林阮音微微一笑:
“因为他不犯错,我便永远是‘摄政之名’;但他若动了这一步,便再无退路。”
“我愿给他机会——看他是否可成一代明君。”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
“既然他选了这条路,那就随他走完。”
三日后,京畿南仓忽传失火,赈灾粮失三成,知府急奏朝廷。
东宫当即请命,由世孙亲派兵部郎中、御史一同前往查案。
而凤后未作干预,淡然允准。
十日后,查案小组回朝,东宫便将一份“凤后旧部私通粮商,暗售赈粮”之折,递至御前。
皇帝尚年幼,惊惶无措。
而林阮音接折细阅,仍神色如常。
她笑道:
“既指我之人涉案,凤后自然请命清查。”
翌日,凤后亲笔上奏:
“凤后之臣,若涉私罪,当斩不赦。”
“臣请自督其案,五日内破局;若未查明,凤后愿引咎辞权,还朝百官。”
一言掷地,举朝皆惊。
世孙听罢,反倒心中微慌。
旁人低声道:
“凤后若真破案,反可坐实‘正气自清’之声……”
萧御之脸色难看,咬牙:
“再设一局。”
“既她自查,我便送她一条‘假的证据’,逼她错抓‘忠臣’,以此定其失察之罪!”
“这局,必须赢!”
五日时间,凤后将东宫给出的所谓“关键证据”交由御前三司查验。
而她,暗中召回当年由她亲自提拔的旧部——楚御史一族后人楚明溟。
此人正直冷锐,少年便破“燕北贼盐案”。
她命他入三司中查账。
三夜之后,楚明溟提笔断案,呈卷御前:
“赈粮失窃一案,证据为伪,账册被调包,且东宫所递之‘人证’为死囚所假冒。”
“背后主使——秦韶、赵季恒,皆受东宫秘令,意图设局诬凤后属官。”
御前震怒。
皇帝虽年幼,亦惊问:
“御兄……为何如此?”
林阮音不言,只取出三封书信,落款皆为秦韶之手,内称“奉东宫之意布局,为逼凤后退权”。
朝堂失声。
百官目光纷纷聚向东宫——那位年仅十四的少年世孙,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咬唇欲言却一语难发。
林阮音缓缓出列,施礼道:
“臣本欲让权成政,扶君入道。”
“可若君行奸计,误国陷民,臣便不能退。”
她回眸望向世孙,目光沉静:
“我既能扶你登位,也能废你为庶。”
“从今日起,东宫暂撤亲政之权,改由凤后继续摄理。”
“四年之后,若君心可扶,自有天命;若心术不正,休言江山万里。”
圣旨当日颁下,世孙暂废亲政之权,闭门读书三月,以悔其心。
朝野哗然,而民间却传唱凤后断局之果决,称她“天心之眼,百年凤相”。
夜深,思音阁灯未熄。
凤元君看着林阮音,低声:
“娘娘……你赌了一场。”
林阮音望着窗外月色,轻轻道:
“我愿扶他,但若他要毁江山,我便亲手斩断这执念。”
“哪怕被天下误解,也不能让那年我母亲跪地而死之事,重演在下一个女子身上。”
这一战,凤后虽无兵刃,却破三局、挫东宫、震群臣。
权谋之外,她只是一人,替千万无声者,立一线尊严。
她知,真正的敌人——
从不是谁要权,而是谁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