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捷报接连而至,宫中虽未大肆张扬,却也暗生轻喜。
云州安、边境稳,百姓心归于凤后之治;而此时,东宫的气氛却愈发沉寂。
世孙萧御之夜读奏折,心神难安。
他看着陆澜风入主三郡、百姓焚香祈福凤后之名的密报,指节攥得发白。
他愈发明白,这天下正在被一双不属于皇家的手掌控。
这晚,他辗转难眠,夜半入梦。
梦中,思音阁内烛影微晃,林阮音一袭素袍立于阶下,眸光如水,静静望他。
萧御之忽觉胸口闷重,梦中开口:
“你可曾想过,若你一直不退,我将永远登不上那个位子?”
林阮音听罢,轻轻一笑:
“我早知你怨我。”
她转身,缓步走入阁内:
“可你若不能越过我,凭什么为君?”
“你怨我将权握手,你怨我擅自镇朝纲——”
她忽然转身,语气微冷:
“可若无我,你是否早已是北狄马下魂?或沈泽临刀下亡?”
萧御之攥拳,脸色苍白。
林阮音缓步上前,一字一句:
“我不是不愿还你权位。”
“是我怕你接不住这山河。”
话音落地,梦境如水波散乱,萧御之倏然惊醒。
夜色浓浓,灯盏微黄,他满身冷汗,怔怔望着窗外月色,良久不语。
翌日清晨,他入御前奏事。
凤后不在,皇帝也未召见,只由内阁代呈奏折。
他忽然站出,肃然道:
“臣请阅北疆军报,拟修东宫策论,以明边防之策。”
众人微愣。
自凤后摄政以来,世孙极少主动奏请阅军,如今突然开口,似有所变。
阁臣温观言拱手:
“世孙若愿习政军之事,自是大晟之幸。”
奏请当日即准,北疆陆澜风近月战策由密使送至东宫。
而同日,凤后亦收到密信一封。
是夜,她手中捧着那封信,眸色幽深。
信上只有寥寥一语:
“弟子愿修心习政,不负师授之望。”
落款:萧御之 敬书
凤元君探首问道:
“娘娘,这是……”
林阮音轻轻将信合起,眼中难得浮现一丝温色:
“他终于肯迈出第一步了。”
“他若真能自问其心,日后天下便不须我扶得如此久。”
凤元君小声:
“可他若真成长起来,娘娘……还会退吗?”
林阮音没有回答,只将信纸折好,焚于香炉之中。
火光微跳,照亮她素白的面庞,眼神沉稳而柔和。
与此同时,北疆陆澜风得知世孙阅军之事,也轻声一笑。
他当即命沈玠书写一份详实军情解读,由亲信带回京中。
他在信末附上一句:
“天下将归君子,不归凤。”
东宫书房,世孙萧御之披衣夜读,眉头紧蹙,目光逐渐清明。
他一笔一划,将林阮音所用之军政术、兵家旧策逐一摘录。
他终于明白,权力不是坐等得来的,是靠一寸寸心血和一字一句的修为筑起的城墙。
他再不是那个只想登位的少年,而是,开始学着守住那座王座。
是夜,风起云静。
凤后卧于思音阁榻上,梦中微动。
她梦见当年自己初入后宫,师从林太后,曾立誓道:
“弟子愿守中宫之权,以平天下之乱。”
那时她不过十六。
今日,她已三十有二。
一半春秋,换一世清明。
她缓缓睁眼,看着窗外月色,轻声一语:
“若他终能接住天下,我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