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洪所化的灰毛猿猴,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如同真正山野间的生灵,沿着崎岖的山脊阴影,向着感知中魔气最浓、地脉异动最烈的忠义堂后方绝壁潜行。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压力便越是沉重。那无所不在的灰黑魔雾,仿佛拥有了生命,丝丝缕缕地试图钻透他体表那层微不可察的上清仙光,侵蚀他的妖躯与神魂。
袁洪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默默运转老师赵公平亲传的敛息秘法,将自身化为这魔域的一部分,与那些被侵蚀的山石草木同频,以此抵消大部分压力,但法力的消耗依旧如细水长流,不容忽视。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爪垫落地无声,灵觉却如同张开的蛛网,谨慎地探查着前方每一寸空间。
沿途所见的景象,比之外围更为触目惊心,如同行走在修罗鬼蜮的碎片之中。
他曾见“双鞭”呼延灼,骑乘着同样双目赤红、蹄生黑炎的魔化战马,在死气沉沉的营地间巡弋。
那对曾经闪耀雷霆的钢鞭,此刻缠绕的不再是电光,而是无数痛苦哀嚎、扭曲挣扎的怨魂虚影,鞭风过处,连空气都冻结出冰霜,那些尚有几分清醒的魔兵见此,无不骇然匍匐,瑟瑟不能成声。
他又瞥见“金枪手”徐宁,那身祖传的雁翎圈金甲已变得漆黑如墨,甲叶之上,暗红色的血管状纹路虬结凸起,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他正对着一根玄铁木桩疯狂刺击,金枪化作道道索命黑芒,速度与力量骇人听闻,却全无往日枪法的灵动与章法,只有最原始、最暴戾的毁灭**在驱动。
偶尔,他的动作会有一瞬间的凝滞,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徐宁”本人的挣扎与痛苦,但旋即又被更深的赤红魔意吞噬,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继续那疯狂的宣泄。
更有一处巨大的坑洞,内壁刻画着与朱武阵法同源的邪异符文,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绝望。
一群眼神呆滞空洞的魔兵,正麻木地将掳掠来的、哭嚎哀求的寻常百姓推入坑中。
坑底隐约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与吮吸声,伴随着短暂而凄厉的惨叫,旋即归于沉寂,只有那坑洞符文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丝,汇聚的怨煞之气更加浓郁。这是在以生灵血肉魂魄为祭品,滋养这片魔土!
梁山泊,已从一方水泊山寨,彻底化为了吞噬光明的绝望魔窟,每一寸泥土都浸透了无辜者的血泪与滔天罪业。
袁洪心中寒意更甚,对那幕后黑手的杀意也深藏一分。他谨记师命,探查为上,强压下出手干预的冲动,身形更快地融入阴影,向着目标逼近。
终于,那处绝壁近在眼前。
绝壁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下方被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魔雾笼罩,那雾气翻滚间,竟隐隐显露出痛苦人脸的轮廓。
魔雾深处,一个巨大的洞口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咽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与恶意。
洞口两侧,并非天然岩石,而是两尊被魔气侵蚀得面目狰狞、材质难辨的异兽雕像,它们眼中闪烁着不祥的血红光芒,庞大的魔能波动内敛,如同蛰伏的凶物,任何未经许可的靠近,都会引来雷霆般的打击。
而那如同大地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正是从这洞窟深处传来,每一声都仿佛敲在袁洪的心神之上,引动他气血微微翻腾。
“魔源核心,必在此处!”袁洪几乎可以肯定。
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之前那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怖魔念,其根源就在这洞窟深处,如同沉睡的古魔,散发着无意识的威压。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洞口那浓郁的黑雾本身就是一道极强的天然禁制,兼具腐蚀、**、示警之效。
那两尊石兽更是实力不明,强行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不仅会打草惊蛇,更可能陷入围攻,误了师尊的大事。
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在洞口附近寻了一处岩石裂隙,将身形彻底隐匿其中,气息与山石融为一体,静静观察,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时机。
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缓缓流逝。
突然——
轰隆!!!
自梁山外围区域,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道璀璨夺目、仿佛能撕裂一切阴霾的银色刀芒冲天而起,硬生生将大片魔雾搅得粉碎!那凌厉霸道、充满战神圣道气息的锋芒,正是清源妙道真君杨戬的三尖两刃刀!
紧接着,是哪吒那清亮又带着火爆的厉喝:“魔孽受死!”火尖枪爆鸣,乾坤圈闪耀,风火轮卷起烈焰旋风!
更有风雷之声大作,显然是雷震子也全力出手,黄金棍引动天象异变!
杨戬他们,终于和外围的魔化星宿正式对上了!而且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毫无保留,显然是要以雷霆之势打开局面,或许也是在试探这魔窟的深浅与反应。
这边的巨大动静,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梁山魔域!
忠义堂方向立刻传来数声狂暴的魔吼,充满了愤怒与杀戮**,依稀可辨是“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等性情暴烈之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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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大批原本散布各处的魔兵魔将,如同被惊扰的蝗群,又似提线木偶般,疯狂地向着能量爆发的方向涌去。
就连守卫在洞口的一尊石兽,那血红的眼眸也闪烁了几下,头颅微微转向交战的方向,那内敛的魔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好机会!杨戬啊杨戬,此番倒是承了你一份情!”袁洪眼中精光爆射,心中瞬间决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就在那尊石兽注意力被外界大战吸引,微微偏头的刹那,袁洪动了!
他身形不再是猿猴,而是化作了一道真正的、几乎无形的淡灰色气流,贴着地面,借助地面上嶙峋怪石的掩护,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电光石火,无声无息地射入了那浓郁粘稠的洞口黑雾之中!
“嗤!嗤!”
侵入黑雾的瞬间,更加猛烈的腐蚀性能量与混乱意志如同无数细针般扎来,试图瓦解他的护体仙光,侵蚀他的神识。
袁洪早有准备,体内上清仙法澎湃运转,周身泛起一层极淡却坚韧无比的清辉,将那魔雾死死抵在外围,身形速度却丝毫不减,如同逆流而上的鱼雷,径直冲向洞内幽深的通道!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两侧粗糙的石壁上,镶嵌着一些天然形成的、散发着幽绿磷光或暗红如血光芒的诡异矿石,提供了足以视物的微弱光线,却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陡峭,深不见底,那“咚咚”的魔心搏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擂动,震得人气血翻涌,心浮气躁。
袁洪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一缕青烟,在曲折向下的通道中疾驰。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这至关重要的通道内,竟再无其他守卫,似乎洞口的黑雾与石兽,以及外面整个梁山魔军的防卫,已构成了足够的屏障,又或者,洞内之主,对其自身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向下疾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逼仄的通道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洞窟,呈现在他的眼前!
洞窟内的景象,让历经封神杀劫、见识过万仙阵磅礴与九曲黄河险恶的袁洪,也瞬间心神剧震,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洞窟中央,是一个占据了近半空间的、巨大无比的血池!但池中翻滚沸腾的,并非寻常鲜血,而是粘稠如沥青、漆黑如墨的纯粹魔液!
魔液之中,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兽影、乃至星辰的碎片在其中沉浮、挣扎,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凄厉哀嚎,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怨念与死意。
血池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的、正在有力搏动的心脏!那颗心脏完全由最精纯、最本源的魔气凝聚而成实体,表面覆盖着无数天然生成的、扭曲而诡异的暗金色大道符文,随着它的搏动明灭不定。
咚!咚!
魔心每一次收缩与扩张,都引动整个洞窟的魔气如同潮汐般涨落,并通过无数条肉眼可见的、由魔能构成的暗红色脉络,与整个梁山泊的地脉、乃至上方那一百零八颗被污染的魔星隐隐相连,进行着能量的交换与循环!
这哪里是什么建筑或法器,这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正在不断成长强化的魔能心脏!是这梁山魔域真正的力量源泉与控制核心!
而在那颗搏动不休的魔心脏正下方,血池岸边,一个身影盘膝而坐。
那人身披一袭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袈裟,头顶无发,面容笼罩在一层不断流动变幻的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复杂而恐怖的气息,浩瀚如星海寂灭,深邃如九幽归墟,既有佛门大慈悲的悲悯意,却又交织着魔道最极致的邪恶与堕落感——正是那曾搅乱三界、意图取代如来的魔佛,无天!
此刻在此的,并非无天真身,似乎是一具凝聚了其大量本源魔佛之力的重要化身或投影。
他正闭目凝神,双手结着一个非佛非魔、却又兼容佛魔的诡异印诀,道道精纯至极、蕴含着寂灭与轮回真意的魔佛之力,如同溪流般源源不断地从他手中流出,注入上方的魔心脏之中,似乎在对其进行着最后的雕琢、强化与掌控。
在无天身旁,还恭敬地立着两人。
一个是周身欲念翻腾、凝聚成无数妖娆魔女与贪婪恶鬼虚影的波旬分身,他正一脸陶醉地呼吸着洞窟内弥漫的、由无数负面情绪炼化而成的**气息,如同品尝美酒。
另一个,竟是那梁山名义上的魁首,“呼保义”宋江!他此刻眼神中的挣扎与伪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绝对的狂热与虔诚,如同面对神只的最忠实奴仆,躬身跪在无天身侧,似乎在随时准备听候吩咐,传达魔意。
一切真相大白!
梁山魔劫的真正核心与主导者,并非那些魔化星宿,而是这藏身于地底深处的魔佛无天!
他不知以何种手段,借助这一百零八魔星偏离命轨后产生的庞大劫气与大地怨气,正在炼制这颗足以颠覆三界的恐怖魔心脏!
宋江,早已被无天彻底掌控了心神,成了他在明面上推行魔劫、汇聚怨力的傀儡!
就在袁洪心神因这惊天发现而剧烈震动,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涟漪的瞬间——
那一直盘膝闭目、如同雕像般的无天化身,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双仿佛蕴藏着无尽黑暗、能令星辰熄灭、万法归寂,却又诡异地流露出一丝悲悯苍生之意的眼眸,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刚刚潜入洞窟、还未来得及将那一丝震动彻底平复的袁洪!
“嗯?”无天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仿佛源自九幽最底层的冰冷寒意,瞬间冻结了整个洞窟的空气。
“一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小猴子。竟能瞒过内外守卫,摸到本座法驾之前?”
“看来,此间的清净,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