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当日，金麟台上空阴云密布，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却迟迟不下雨。
魏无羡站在祠堂偏殿的廊柱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陈情的笛身。
他身上穿着金氏高阶侍卫的服饰，腰间配剑是临时找来的普通铁剑，剑柄上缠着的红绳已经被汗水浸透。
"紧张？"蓝忘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同样一身金氏侍卫打扮，只是那张易容过的脸依然掩不住通身的气度。
他递给魏无羡一个水囊，里面装着清心去火的药茶。
魏无羡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有点。"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这天气太诡异了，明明该是盛夏，却冷得像深秋。"
说着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靠近半步，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握住魏无羡的手。
掌心相贴处传来温热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涌入经脉。
"巳时开始，"他低声道，"江宗主已就位。"
魏无羡回握住那只手，指腹在蓝忘机腕间的脉搏上轻轻一按："金凌那边呢？"
"安排妥当。"
蓝忘机目光扫过庭院中来往的人群，在几个关键位置略作停留——东侧回廊第三根柱子后的紫衣身影是江澄，西侧偏门处两个正在整理祭品的仆役是蓝家弟子假扮的，而正殿台阶下那个白发老者则是昨晚见过的叛徒之一。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温如霜一袭华贵的金色祭服款款而来，发髻上插着象征金氏嫡系的凤纹金步摇，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身后跟着八名手捧祭器的侍女，个个低眉顺目。
"排场不小啊。"魏无羡小声嘀咕，眼睛却紧盯着温如霜腰间悬挂的那个黑色玉盒。
玉盒表面泛着诡异的光泽，与昨日所见略有不同——他们加料的"破障丹"显然没有被发现。
蓝忘机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划，示意他注意温如霜右手边那个蒙面侍卫。
那人身形高大，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蓝忘机传音入密，"修为不低，至少金丹后期。"
魏无羡眯起眼睛，陈情在袖中微微震颤——那是感应到强大怨气时的反应。
"有意思，看来正主儿露面了。"他同样传音回去。
钟声响起，祭典正式开始。
温如霜在众人注视下缓步登上祭坛，从侍女手中接过三炷香，对着金氏祖先的牌位恭敬行礼。
她动作优雅标准，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金氏正牌小姐。
"列祖列宗在上，"她声音清亮，回荡在祠堂内外，"不孝女金如霜今日认祖归宗，望先祖庇佑..."
"放屁！"一声厉喝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人群哗然，只见金凌手持岁华剑大步走来，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
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忠心耿耿的金氏子弟，个个剑已出鞘。"温如霜，你一个温氏余孽也配祭拜我金氏先祖？"
温如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镇定："宗主病糊涂了，来人，送宗主回去休息！"
她朝那蒙面侍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两步，袖中隐隐有黑气缭绕。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向祭坛靠近。
场中气氛剑拔弩张，金氏长老们分成两派开始争吵，谁也没注意到两个"侍卫"的异动。
"我病糊涂了？"
金凌冷笑，岁华剑直指温如霜，"那你敢不敢当众做个血脉验证？用金氏祖传的验亲石！"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验亲石是金氏秘宝，只有嫡系血脉的血滴上去才会泛出金光。
温如霜脸色微变，强作镇定道："宗主说笑了，验亲石早已遗失..."
"谁说遗失了？"江澄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紫电在他指间噼啪作响。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只见他手中托着一个玉盒，盒中静静躺着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金宗主前日就交给我保管了，就是防着有人做手脚。"
温如霜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那蒙面侍卫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难听："既然有验亲石，那正好当众验证。"
他转向温如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魏无羡心头一紧——不对劲！他迅速传音给蓝忘机："他们要动手了！"
果然，温如霜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突然挺直腰板："好，那就验！"
她从发间拔下一根金簪，在指尖轻轻一刺，殷红的血珠渗出，滴向江澄手中的验亲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魏无羡猛地吹响陈情，一道音波精准地击向温如霜的手腕。
血珠在半途改变轨迹，落在了祭坛边缘。
与此同时，蓝忘机避尘出鞘，一剑挑向那蒙面侍卫的面巾！
"拦住他们！"温如霜尖叫着后退，从腰间扯下黑色玉盒就要打开。
江澄紫电一挥，长鞭如毒蛇般缠住她的手腕。
"啊！"温如霜痛呼一声，玉盒脱手飞出，被早已埋伏在侧的蓝家弟子接个正着。
蒙面侍卫的面巾被挑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魏无羡倒吸一口冷气："温晁？！"这人明明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
"魏婴，小心！"蓝忘机一把将他拉开，一道黑气擦着魏无羡的衣角掠过，所过之处石板腐蚀出深深的痕迹。
温晁狂笑起来，周身黑气暴涨："没想到吧？我温晁又回来了！今日就要你们血债血偿！"
整个祠堂顿时乱作一团。
温氏余孽从各处涌出，与金氏和蓝家弟子战作一团。
魏无羡连续几段急促的笛音唤出数道黑影，将试图靠近祭坛的敌人拦住。"金凌！验亲石！"他高声喊道。
金凌一个箭步冲到江澄身边，接过验亲石划破手掌。
鲜血滴在漆黑的石面上，顿时金光大盛，照亮了整个祠堂。
温晁见状怒吼一声，双手结印，祭坛四周突然浮现出诡异的血色符文——竟是一个早已布置好的阵法！
"血祭大阵！"蓝忘机脸色骤变，"他要以全城生灵为祭！"
魏无羡啐了一口："就知道这疯子没安好心！"
他连续几个后空翻避开袭来的黑气，落在蓝忘机身侧，"得破阵眼！"
温晁狂笑着跃上祭坛最高处，从怀中掏出一个血色骷髅："晚了！阵成！"
骷髅眼中亮起两点猩红，整个金麟台的地面开始震颤，无数血线从地底渗出，向祭坛汇聚。
江澄一鞭抽飞两个温氏修士，冲到金凌身边："带人疏散百姓！快！"
金凌还想说什么，被江澄狠狠瞪了一眼："这是命令！"
魏无羡和蓝忘机已经跃上祭坛，一左一右攻向温晁。
陈情的笛声与避尘的剑光交织，却都被一层血色屏障挡在外面。
"没用的！"温晁狞笑，"这阵法以怨气结晶为引，任你们修为再高也破不开！"
"是吗？"魏无羡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你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拍在地上，符纸瞬间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顺着血线逆向蔓延。
与此同时，那个被蓝家弟子接住的黑色玉盒突然炸开，里面的三颗血珠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什么？！"温晁大惊失色，血色屏障开始剧烈波动。
蓝忘机抓住时机，避尘剑锋凝聚起刺目的蓝光，一剑劈向屏障最薄弱处。
"咔嚓"一声脆响，屏障如玻璃般碎裂。
魏无羡的笛声陡然转急，数十道黑影从地底钻出，死死缠住温晁的双腿。
"蓝湛！现在！"他高喊一声，蓝忘机已经凌空跃起，避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刺温晁心口！
温晁仓促间举起血色骷髅格挡，剑与骷髅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骷髅表面出现裂痕，温晁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却狞笑着又掏出一个怨气结晶："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他猛地将结晶拍入自己胸口，整个人顿时膨胀了一圈，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他把自己变成了容器！"魏无羡脸色大变，"蓝湛快退！"
已经晚了。
温晁的身体突然炸开，无数血线如毒蛇般四散飞射。
蓝忘机避尘舞成一团光幕，却还是被几道血线擦过手臂，顿时衣袖腐蚀出几个大洞。
魏无羡见状目眦欲裂，陈情吹出一段前所未有的刺耳音调，整个祭坛的地砖纷纷炸裂，一道巨大的黑影拔地而起，将飞射的血线尽数吞噬。
温如霜不知何时爬上了祭坛，手中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向背对着她的蓝忘机。
"小心！"魏无羡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的瞬间，一道紫色电光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温如霜的手腕。
"啊！"温如霜惨叫着跌下祭坛，被赶来的金氏弟子按在地上。
江澄收起紫电，冷冷道："留活口。"
残余的温氏余孽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武器投降。
金麟台的震动渐渐平息，但天空中的阴云却越发厚重，隐隐有雷光闪烁。
魏无羡冲到蓝忘机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伤得重不重？"
蓝忘机摇头，反手握住他颤抖的手指："皮外伤。"
确实，虽然衣袖破损严重，但伤口并不深，只是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有毒！"魏无羡脸色更加难看，立刻从怀中掏出解毒丹。
蓝忘机却按住他的手："不急，先处理阵法。"
他指向祭坛中央——那里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色漩涡在缓缓旋转，正是血祭大阵的最后残余。
江澄走过来，脸色凝重："这玩意不解决，迟早还会爆发。"
紫电在他手中噼啪作响，却不敢贸然出手，"强攻可能会引发反噬。"
魏无羡盯着血色漩涡看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有办法。"
他转向蓝忘机，"还记得《荷风送香》的第三段吗？"
蓝忘机微怔，随即会意："琴箫合鸣。"
"正是！"魏无羡已经掏出陈情，"这阵法以怨气为基，我们的曲子正好克制。"
江澄皱眉："你们两个伤号行不行？"
魏无羡冲他咧嘴一笑："男人不能说不行。"
话虽这么说，他扶着蓝忘机坐下时动作却轻柔至极。
蓝忘机将避尘横放膝上，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调整了几个音调。
琴声先起，如清泉流过山涧；
箫声随后加入，似微风拂过荷塘。
两种音色交织在一起，形成奇妙的共鸣。
血色漩涡开始剧烈波动，表面不断凸起又凹陷，仿佛在挣扎。
魏无羡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吹奏的力度不断加大。
蓝忘机的指尖已经渗出血丝，却在琴弦上翻飞如蝶。
随着曲调进入**，一道金光和一道蓝光从乐器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网，将血色漩涡牢牢罩住。
"破！"两人同时低喝，光网骤然收紧。
血色漩涡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轰然炸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天空中的阴云随之散去，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祭坛中央。
魏无羡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就要倒下，被蓝忘机一把揽住。
"没事吧？"蓝忘机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
"没事，就是有点脱力。"魏无羡靠在他肩上喘气，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坐直，"你的伤！快让我看看！"
蓝忘机的手臂已经青紫了一片，毒素正在缓慢蔓延。
魏无羡二话不说掏出银针，在伤口周围连扎数下，又取出解毒丹碾碎敷上。
"幸好不是剧毒，"他边处理边嘀咕，"但也够受的..."
江澄走过来，扔给他们一个药瓶："云梦特制的解毒散，比你们蓝家的好用。"
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祭坛，又看看正在指挥善后的金凌，难得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魏无羡笑嘻嘻地接过药瓶："江宗主居然会夸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闭嘴吧你。"江澄瞪他一眼，转身走开，却悄悄勾了勾嘴角。
金凌小跑过来，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潮红："魏前辈，蓝前辈，你们没事吧？"
他手里拿着那个已经恢复平静的验亲石，"多亏你们提前布局，不然..."
魏无羡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看了眼被押走的温如霜，"她交代什么了吗？"
金凌脸色一沉："说是温晁找到她的，承诺助她夺取金氏。
他压低声音，"那些怨气结晶...来自乱葬岗。"
魏无羡和蓝忘机同时一震。"乱葬岗？"
魏无羡眯起眼睛，"看来我们得走一趟了。"
"先把伤养好再说。"蓝忘机不容置疑地道，手臂上的毒素已经消退了不少，但脸色仍然苍白。
金麟台的善后工作持续了整整三天。
温氏余孽被一网打尽，金凌借机清洗了长老会中的叛徒，真正掌握了金氏大权。
江澄留下来协助外甥处理事务，而魏无羡和蓝忘机则在伤势稳定后决定先行离开。
"真不多住几天？"金凌送他们到城门口，眼中满是不舍，"你们的伤还没好全..."
魏无羡拍拍他的肩："有蓝湛这个神医在，怕什么？"
他冲金凌眨眨眼，"再说，我们还有事要办。"
蓝忘机向金凌微微颔首："保重。"
金凌知道留不住他们，只好递上一个包袱："路上用的，一些伤药和干粮。"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谢谢。"
魏无羡大笑，揽过蓝忘机转身离去，背对着金凌挥了挥手。
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唯有魏无羡发间的白玉莲花簪在阳光下偶尔闪动。
离开兰陵城十里，魏无羡突然停下脚步："蓝湛，我们去哪儿？"
蓝忘机看他一眼："你想去乱葬岗。"
"知我者蓝湛也~"
魏无羡笑嘻嘻地凑近，"不过在那之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金凌那小子居然偷偷塞了盒桃花酥给我，尝尝？"
蓝忘机无奈地看着他献宝似的打开油纸，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太甜。"
"我觉得刚好。"魏无羡就着他的手把剩下的半块叼走，舌尖不经意扫过蓝忘机的指尖，"走吧，先去趟云梦，我想看看温晁到底在乱葬岗搞什么鬼。"
蓝忘机点头，两人改道向南。
路旁的野花开得正艳，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魏无羡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蓝湛，等这事了了，我们真去南疆蝴蝶谷看看吧，听说那里有会发光的蝴蝶..."
"好。"蓝忘机唇角微扬，伸手拂去魏无羡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花瓣。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