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顺着冰缝渗进靴底时,雪仪才发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发烫。
方才为追一只衔着参籽的雪雀,她不慎踏碎了片看似坚实的积雪,整个人顺着斜坡滑入一片蒸腾的雾气中。此刻站稳脚跟,才惊觉周遭竟是片天然温泉,沸水咕嘟着从岩石缝隙里冒出来,在青黑色的岩壁上蒸出层层白雾,连呼吸都带着硫磺的微苦。
“这里竟有温泉?”她抬手拨开眼前的雾气,指尖触到的岩壁是温的。
岩壁上布满细密的水珠,顺着凿刻过的痕迹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浅浅的溪流。雪仪顺着水流溯源,忽然发现左侧岩壁的阴影里,藏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门楣上覆着的青苔被蒸汽熏得发亮,摸上去竟有种玉石般的滑腻。
石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甬道。
脚下的石阶不知被泉水浸泡了多少年,踩上去竟不打滑,反而有种温润的质感。越往里走,硫磺味越淡,取而代之的是种类似松脂的清香。转过最后一道弯时,雪仪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座约莫半亩地的地宫,穹顶垂着钟乳石般的冰棱,却在底部温泉的蒸腾下泛着暖光。而地宫中央的石台上,立着一对等人高的玉雕人像,在水汽中透着莹润的光泽,竟像是用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雪仪放轻脚步走近,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玉雕是一长一少的模样,年长女子手持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右臂微微弯曲,恰好托住年少女子的手腕;年少者则侧身倚在她怀中,另一只手轻按在她握剑的手背上,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连玉石的纹理都染上了师徒间特有的默契与信赖。最奇的是他们的招式——年长女子的剑势沉雄如大江奔涌,年少者的身姿却柔婉如天池凝雪,两柄剑在半空交错的弧度,竟与她和白静师叔前日悟透的剑招隐隐相合。
“这是……”雪仪伸手轻触年少玉雕的裙摆。
指尖刚碰到玉面,便感到一股微弱的气流顺着指尖游走,与丹田内那股来自千年人参的灵气相呼应。她忽然注意到,玉雕底座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凑近了看,竟是套完整的剑谱,招式注解处的小字早已被水汽浸得模糊,却能辨认出“承前启后”“刚柔相济”等字样。
玉雕旁的石案上,还放着两只玉碗,碗底沉着些暗褐色的粉末,凑近闻时,竟与白静师叔常吃的鹿茸粉末气息相似。而案角的石壁上,有人用朱砂写着行短句:“冰泉融雪处,剑脉代相传。”字迹力透石背,笔画间的锋芒却藏着几分期许,像极了那对玉雕人像的剑意。
雪仪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传说——长白山深处有古人修炼的地宫,藏着师徒相授的剑道秘诀,只是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得见。她望着玉雕上两人交握的双手,忽然明白为何自己与白静师叔的内息能如此相融——就像这对玉雕,年长女子的刚劲托着年少者的柔韧,年少者的婉转又柔化了长辈的锋芒,恰如天池之静与大江之动,本就是相生相成的一体。
地宫深处忽然传来水滴落泉的轻响。
雪仪抬头时,见钟乳石上的水珠恰好落在年长玉雕的剑脊上,顺着锋刃缓缓滑落,在底座积成一小汪水洼。水洼里倒映着玉雕交缠的身影,竟与她记忆中自己和白静师叔在天池练剑的模样渐渐重合。
她轻轻退出地宫时,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仿佛从未被开启过。
靴底沾着的温泉水在接触外界寒气的瞬间凝成细冰,雪仪却觉得丹田处暖意融融。她望着远处冰崖上白静师叔练剑的身影,忽然加快了脚步——这般奇遇,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师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