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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大夫的悬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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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岐仁堂急救:一口阳气系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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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刚过,巷口的梧桐树就落了满地碎金。岐仁堂的木门刚上了桐油,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岐大夫正对着窗台上的向日葵出神——这花是隔壁李婶送的,说专治他老坐着看医书的郁气。忽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三轮车铃铛声,混着女人的哭喊,像块石头砸进了午后的宁静。

"岐大夫!岐大夫救命啊!"一个穿蓝布围裙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冲进堂屋,围裙上沾着暗红的斑迹,"我家老吴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岐大夫刚站起身,就看见两个后生抬着块门板进来,门板上躺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白得像宣纸,嘴唇却泛着青黑,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暗红的血沫。他身上盖着条棉被,却仍在微微发抖,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把鬓角的头发都濡湿了。

"陈嫂,别急,放平稳。"岐大夫伸手掀开棉被一角,指尖刚触到男人的手腕,就觉一片冰凉,"什么时候开始吐的?"

陈嫂抹着眼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今早天没亮,他说胸口发闷,起来想喝口水,刚端起杯子就'哇'地吐了一大口血,鲜红的,还带着血块。我们赶紧往医院送,半路上又吐了好几次,到了医院,医生说要输血,可他一看见针头就晕,挣扎着要回家,说只信您......"

旁边一个年轻后生插话:"叔爷吐得厉害,从早上到现在,换了七八块手帕,都染红了,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岐大夫三指搭在男人腕脉上,凝神片刻。脉象细如游丝,轻按几乎摸不到,重按却觉空豁,像按在破败的棉絮上。他又翻开男人的眼皮,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有些涣散。再看舌苔,舌面光剥无苔,像块干涸的土地。

"老吴这是怎么了?"陈嫂哭着问,"他前几年厂子倒闭,提前退了休,这两年总唉声叹气的,说自己没本事,让我跟着受穷。前几天孙子要交学费,他急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就说心口疼......"

岐大夫点点头,他认识吴明初,住隔壁巷子,以前常来买些陈皮、枸杞泡水喝,话不多,但见人总笑笑。这两年确实见他日渐消瘦,背也驼了些。

"陈嫂,你摸他的手。"岐大夫示意,"是不是冰得像块铁?"

陈嫂伸手一摸,惊叫起来:"是啊!怎么这么凉?盖着棉被还这么凉!"

"这是气随血脱了。"岐大夫沉声道,"老吴平素身子就弱,这两年忧郁不解,肝气郁结,耗伤了气血。前几天着急上火,肝火犯胃,血随气涌,就从嘴里吐了出来。吐了这么多血,阳气跟着血跑了,所以手脚冰凉,冷汗直流——这是阳气要脱的征兆。"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点温水,用棉签蘸着,轻轻抹在吴明初干裂的嘴唇上:"《黄帝内经》说'阳者,卫外而为固也','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人活着全靠这口气,气散了,人就没了。现在不是止血的时候,是要把他散掉的阳气固住。"

旁边的后生急了:"那赶紧开药啊!岐大夫,您快救救叔爷!"

岐大夫却摇了摇头:"现在汤药灌不进去,你看他这样,药一进嘴就会吐出来,白费功夫,还会惊动他,让气散得更快。"他转身打开药柜,取出个小秤,"得想个法子,让药慢慢渗进去。"

他称了一两野山参,又取了四钱白芨,放在研钵里细细研磨。"人参要选野山参,药力足,能大补元气,就像给快熄灭的火堆添上干柴。白芨能止血,还能修补胃黏膜,就像给破了的袋子打上补丁。"

药研成细粉,他又吩咐陈嫂:"去烧点米汤,要稠稠的那种,放温了拿来。"

米汤拿来后,岐大夫把药粉倒进去,调成糊状,搓成樱桃大小的丸子:"这样含在嘴里,慢慢化了咽下去,就不会吐了。"他捏起一颗,轻轻放进吴明初嘴里,"让他含着,别催他。"

陈嫂赶紧上前,用手托着丈夫的头,帮他慢慢吞咽。药丸在嘴里慢慢融化,带着人参的甘苦和米汤的清甜,吴明初的喉咙动了动,竟真的没吐。

"从黄昏到半夜,大概要用到一半。"岐大夫叮嘱,"如果他渴了,就少喂点米汤,千万别喂冷水、凉茶。"他又写下个方子,"这是备用的,等他不吐了,能喝进汤了,就按这个方子抓药。"

陈嫂看着方子上的"人参三钱,附子一钱,干姜一钱,炙甘草一钱",不解地问:"这里面怎么没有止血的药?"

"现在血吐得厉害,是因为气固不住血。"岐大夫解释,"就像袋子破了,装不住东西,光堵窟窿不行,得先把袋子撑起来。人参补气,附子回阳,干姜温胃,甘草调和——这是《伤寒论》里的四逆汤加人参,专门救这种阳气虚脱的。等阳气回来了,血自然就止住了。"

那天晚上,岐仁堂没关门,陈嫂守在丈夫身边,时不时喂一颗药丸。岐大夫就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过去看看吴明初的脉搏、呼吸。半夜子时,吴明初忽然哼了一声,嘴唇动了动,陈嫂赶紧喂了点米汤,这次竟咽下去了。

"不吐了!真的不吐了!"陈嫂惊喜地叫起来,"他刚才还咽了口米汤!"

岐大夫过去诊脉,脉象虽然还弱,但比之前有力了些,不像刚才那样飘忽了。"好,阳气开始回来了。"他让陈嫂按方子抓药,"现在可以煎药了,小火慢煎,煎出一小碗就行,温着喂他。"

第二天一早,吴明初眼睛能睁开一条缝了,看见陈嫂,虚弱地说:"水......"陈嫂赶紧用小勺喂了点药汤,他皱了皱眉,却没吐。

岐大夫来复诊,诊脉后说:"脉像芤脉,又像革脉,还是虚得很,不过总算把阳气拉住了。"他又看了看舌苔,"舌面还是干,说明阴血也伤得厉害,但现在还不能补阴,得先把阳气扶起来。《难经》说'阳脱者,见鬼',他昨天是不是说胡话了?"

陈嫂惊讶地说:"是啊!昨天下午他迷迷糊糊地说看见他爹了,要跟他走,吓得我赶紧掐他的人中。"

"那就是阳气快脱了,差点被阴邪拉走。"岐大夫说,"继续用参附汤,人参加到五钱,附子加到二钱。"

"这么大的量?"陈嫂有点害怕,"前阵子老张头喝了点附子酒,差点没醒过来......"

"现在是救命,不能按平常的量。"岐大夫严肃地说,"附子是有毒,但用对了就是良药。《神农本草经》说附子'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疮,破症坚积聚,血瘕,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它的热性正好能驱散老吴体内的寒气。你放心,我会盯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吴明初就住在岐仁堂后院,陈嫂负责煎药、喂饭。岐大夫每天都来复诊,根据情况调整药量。刚开始,吴明初喝药后会出一身汗,陈嫂担心是不是虚了,岐大夫却说这是好事:"汗是凉的还是热的?"

"是温的,不像之前的冷汗。"陈嫂摸了摸丈夫的额头。

"这是阳气把寒气逼出来了。"岐大夫说,"等不出汗了,手脚暖和了,就好了。"

第五天的时候,吴明初能坐起来了,虽然还没力气,但能说几句话了。他拉着岐大夫的手:"老岐,谢谢你......我昨天梦见自己掉冰窟窿里了,冷得直哆嗦,后来有人扔给我件棉袄,一下子就暖和了......"

岐大夫笑了:"那棉袄就是参附汤啊。"

到第八天,吴明初已经能下地走几步了,脸色有了点血色,手脚也暖和了。岐大夫给他诊脉,脉象虽然还弱,但已经平稳有力。"好了,阳气固住了,血也止住了。"他改了方子,"现在可以加点补阴血的药了,当归、白芍、熟地,慢慢调理。"

陈嫂算了算,这八天用了差不多两斤人参,五枚附子,忍不住咋舌:"这么些药,够我们老两口俩月的生活费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回不来了。"岐大夫说,"《脾胃论》里说'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等你好利索了,我教你个法子,用山药、莲子、小米煮粥,每天早上喝一碗,慢慢把脾胃补起来。"他又转向吴明初,"以后别老想烦心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冬天看着快死了,春天一到,照样发芽开花。人也一样,只要阳气在,就有生机。"

吴明初点点头,眼圈有点红:"我知道了,以前是我钻牛角尖了。活着,比啥都强。"

后来,吴明初真的按岐大夫说的,每天喝山药莲子粥,早上还去公园打太极。半年后再见他,竟比生病前还壮实些,见人就说:"是岐大夫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一口阳气,比啥都金贵!"

岐仁堂的老主顾们听说了这事,都说岐大夫有本事,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岐大夫听了,只是笑笑,翻开《黄帝内经》,在"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这句话下面,轻轻画了道线。窗外的向日葵正朝着太阳,金灿灿的,像一团团小火苗,烧得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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