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岭精神病院的午夜停电持续了十七分钟。
齐洛站在17号储藏室门前，手指触碰着生锈的门锁。这把钥匙在通风管道里等了五年，而裴言的纸条只写了一个坐标：北墙第三块砖。
黑暗中的储藏室散发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齐洛的钢笔手电筒照亮北墙，光束扫过斑驳的砖面，在第三块砖上停下——那里有几乎不可见的刮痕，组成一个"Q"字。
砖块松动得异常，仿佛不久前刚被人动过。齐洛撬开它，里面是个防水密封袋，装着一本蓝色笔记本和一把小钥匙。笔记本扉页上烫金的"Phase1"字样已经褪色，落款日期是十五年前。
"这不可能是..."
齐洛的呼吸在黑暗中凝结。十五年前，他还在高中，而裴言应该在剑桥任教。但笔记第一页的照片赫然是高中校园，年轻的齐洛站在领奖台上，不远处有个模糊人影被红笔圈出——虽然像素很低，但那侧影无疑是年轻的裴言。
"2008年9月3日，首次观察到QL。目标展现出超越同龄人的认知特质..."
笔记详细记录了他高中三年的生活：上课坐的位置、午餐的偏好、甚至是他写给初恋的情书内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页——他高考志愿表的复印件，上面每个选项都被裴言任教过的大学包围。
"所以从那时就开始了..."齐洛的指尖发抖，钢笔手电筒的光斑在墙上摇晃。他突然明白裴言为何对那本《De Anima》如此执着——那是他高中图书馆唯一存有的亚里士多德着作，他曾在里面夹过一张书签。
密封袋里的小钥匙标着"**-17"。齐洛的目光移向储藏室深处的档案柜，第17号抽屉在阴影中沉默着，锁孔泛着冷光。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抽屉里只有三样东西：一个标着"苏明"的U盘，一管无色液体，以及...齐洛高中校徽的复制品。
U盘插入手机的瞬间，齐洛的血液几乎凝固。视频里，年轻的裴言站在某个实验室中，身旁是戴着同款古董表的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的陈远，当时还叫陈铭。
"Phase1最终测试。"视频里的裴言检查着脑电监测设备，"对象CM表现出与**相似的神经反馈模式，但稳定性提升37%。"
镜头转向躺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当电极贴到他太阳穴时，他忽然直视镜头，眼神清醒得可怕："记住我们的约定，教授。等我成为'他'的时候..."
视频戛然而止。
齐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陈远不是偶然出现的崇拜者，而是裴言多年前的另一个"作品"。而苏明...他颤抖着点开第二个视频。
这次画面中是精神病院的病房。苏明蜷缩在角落，而穿着白大褂的陈铭站在床边，手中正是那管无色液体。
"教授说这是最后一次测试。"陈铭的声音温柔得诡异，"喝下去，你就能成为他想让你成为的人。"
苏明突然扑向镜头，扭曲的面孔充满惊恐："他不是在研究双向依恋！他在制造—"
视频结束。
储藏室的门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齐洛猛地转身，钢笔手电筒照亮了门口的身影——陈远站在那里，手中是闪着寒光的注射器。
"齐博士，您真不听话。"陈远的声音与视频中判若两人，"教授明明警告过您别找17号柜。"
注射器里的液体在微光中呈现诡异的蓝色。齐洛后退一步，后背抵上档案柜。陈远每靠近一步，腕上的古董表就反射一次冷光，表盘背面的"S.M."时隐时现。
"你和苏明是什么关系？"齐洛紧握手中的U盘。
"他是我哥哥。"陈远笑了，"不过现在，我是他了。就像您终将成为教授一样。"
这句话像闪电劈开迷雾。齐洛突然明白裴言纸条上"陈远=新QL"的含义——这不是警告，而是提示。Phase5不是延续，而是...替代。
当陈远扑来时，齐洛抓起档案柜上的玻璃瓶砸向地面。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瞬间弥漫，陈远踉跄着后退，注射器掉在地上。
"你根本不懂Phase1的意义！"陈远咳嗽着，眼神疯狂，"教授需要的是镜像，是能继承他一切的人！苏明失败了，但我—"
齐洛的拳头打断了他的话。这一击倾注了十年来的所有愤怒与困惑，陈远撞在墙上缓缓滑倒，古董表表盘碎裂，露出里面微型注射器的残骸。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齐洛抓起证据塞进口袋，闪身躲进通风管道。在爬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护工们冲进储藏室，而陈远正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通风管道比图纸标注的更狭窄。齐洛的肋骨旧伤开始剧痛，但他不敢停下。裴言的纸条上最后一行小字现在才显出意义："当QL遇见**，来712。"
精神病院没有712房间——除了一个地方。
管道尽头通向废弃的东翼。这里断电后完全陷入黑暗，齐洛只能靠触摸前进。当他的手指终于碰到标有"7"的门牌时，某种直觉让他屏住呼吸。
门没锁。
712室曾经是院长的秘密办公室，现在堆满废弃医疗设备。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中央轮椅上投下条纹状阴影。裴言就坐在那里，双手被束缚带固定，额头贴着EEG电极，但眼睛亮得惊人。
"你看了视频。"这不是疑问。裴言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现在你明白了。"
齐洛站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手中U盘像冰块一样冷："你在制造替代品。先是苏明，然后是陈铭，现在...是我？"
轮椅上的裴言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碎的玻璃："不，齐洛。他们都在试图成为你。"他挣扎着前倾，"Phase1从来只有一个成功案例——就是你。"
月光移到裴言的锁骨处，那道伤疤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齐洛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肋骨的伤痕，十年前在别墅楼梯上留下的印记。
"陈铭是苏明的弟弟。"裴言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花了十年时间准备复仇。今晚停电不是意外，他调换了我的药物..."他的手指抽搐着指向太阳穴，"Phase5是清除程序，他要在我的大脑里重演苏明的结局。"
走廊远处传来喊叫声。齐洛猛地拉过轮椅，掀开裴言病号服的后领——一个微型注射器嵌在颈托里，液体还剩三分之一。
"他什么时候—"
"护工换班时。"裴言的声音开始模糊，"但剂量不够...不像苏明..."
齐洛的大脑飞速运转。陈远不是来继承裴言的"研究"，而是来复仇的。那些视频，那些档案，全都是...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齐洛攥住裴言的衣领，"十年了，你一直在操控我！"
裴言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奇异的透明感："因为Phase5有个缺陷...它需要双方自愿。"他的头无力地垂下，"而我...从未强迫过你。"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洛突然意识到，如果现在离开，裴言将独自面对陈远和那些被篡改的药物记录。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辩解，就像当年没人相信他一样。
"齐博士！"陈远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裴言的手指突然抓住齐洛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决定权在你手里，像当年在我手里一样。"他的嘴角渗出鲜血，"这次...谁是观察者？"
月光移到墙上的旧镜子上，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齐洛站着俯视，裴言仰头凝视，他们的伤痕在镜中形成完美的对称图案。那一瞬间，齐洛在裴言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真正的恐惧。
门被撞开的刹那，齐洛做出了选择。
"在这里！"他高喊，同时将裴言的轮椅推向冲进来的警卫，"患者P.Y.被下毒了！凶手是陈远！"
接下来的混乱像一场梦。陈远的尖叫，警卫的呵斥，裴言被推上担架时最后的眼神...齐洛站在712室中央，手中紧握着那本蓝色笔记。
当院长询问他为何知道来东翼时，齐洛平静地展示手机上的短信："陈远约我来这里，说有关裴言的重要证据。"
没人质疑这位着名学者的证词。尤其当他们在陈远的储物柜里找到苏明的病历副本，以及大量未登记的药剂时。
黎明时分，齐洛站在橡树岭的大门前，看着救护车载走被束缚的陈远。他的口袋里装着两样东西：裴言悄悄塞给他的纸条，以及那枚高中校徽的复制品。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现在你拥有了所有Phase。游戏结束了吗，齐洛？"
校徽背面刻着日期——正是十年前裴言第一次在校园里"偶遇"他的那天。
阳光穿透云层时，齐洛摸向肋骨的伤痕。疼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空虚感。他想起镜子中两人伤痕组成的图案，突然明白了那种对称的真正含义——他们早已成为彼此缺失的那部分。
精神病院的广播突然响起："请齐博士到3号诊室。患者P.Y.要求见您。"
齐洛转身走回大楼，手指在口袋里翻转着那枚校徽。在3号诊室门前，他停下脚步，对着玻璃整理领带。倒影中的男人穿着笔挺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静而深邃，像极了十年前712办公室里的那个人。
当齐洛推开门时，病床上的裴言露出微笑。那笑容太过熟悉——正是十八岁的齐洛在图书馆偷拍照片上，那个羞涩又期待的表情。
"早上好，教授。"齐洛说，声音轻柔得像在念一首古老的诗，"今天我们讨论什么？"
窗外，朝阳将橡树叶染成金色。而在精神病院最古老的档案室里，第18号抽屉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小卡片：
"Phase6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