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蛛目窥影
冰冷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咽喉。那道刚刚裂开的缝隙，在两人掌心迸发的金光渐渐黯淡后，如同巨兽缓缓合拢的眼睑，只留下一条不足半指宽的幽深缝隙。然而，从这缝隙中弥漫而出的气息，却比之前浓烈了十倍、百倍。
那不是风。是更沉重、更粘稠的东西，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金属锈蚀的腥甜、泥土深处亿万年的陈腐，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光本身腐朽后散发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死寂。这股气息无声地流淌出来，拂过陈默和林薇汗湿的鬓角，激得他们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掌心的灼热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一种力量被瞬间抽空的轻微脱力感。林薇下意识地抽回了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麻，体内那股被引动、与陈默力量交融的“雄钥”能量，此刻如同温顺的溪流重新蛰伏回血脉深处，只余下一种奇异的、与那扇门后黑暗空间隐隐相连的微弱共鸣。
陈默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那道缝隙上。他体内的“雄钥”并未完全平息，依旧在血液中低吟，像一头被惊扰后高度警惕的猛兽。那扇门后的空间，给他的感觉……无比空旷。不是洞穴的有限空间，更像是一片……被遗忘的、凝固在时间之外的巨大领域。
“里面……很大。”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力量爆发后的余韵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林薇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她重新举起医用强光手电，冰冷的白光如同利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那道缝隙！光束艰难地挤过狭窄的开口，瞬间被门后更加深邃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勉强照亮了门缝边缘粗糙的青铜断面，以及……前方不到一米的地面。
光斑落处，依旧是厚厚的、灰白色的尘埃，死寂无声。
就在她试图将光束再向深处探去时——
“等等！”陈默猛地低喝，声音绷紧如弓弦。
林薇的手瞬间定住。
几乎在陈默示警的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绝对无法忽视的气流，极其突兀地从门缝深处吹拂出来！它掠过林薇伸出的手背，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某种巨大生物沉睡中呼出的、带着腥膻的凉气！
这气流……是活的！它在流动！
两人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洞**堆积如山的金饼依旧散发着诱人的光芒，但在门缝后吹出的这股诡异气流面前，那辉煌显得如此脆弱和遥远。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两人沉重的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撞击着耳膜。
陈默缓缓抬起手，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捕猎者般的绝对谨慎。他没有再打开自己的手电，而是将手慢慢伸向门缝边缘。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青铜的瞬间，他体内低吟的“雄钥”猛地一跳！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动感，顺着他指尖悬停的空气，传递而来。那不是声音，是某种……能量场的波动。如同平静水面下，有庞然大物刚刚搅动了一下鳍尾。
“有东西……在动。”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那不足半指宽的黑暗缝隙，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
林薇屏住呼吸，她的强光手电光束依旧死死钉在门缝入口处那片被照亮的尘埃上。她的“雄钥”感知虽不如陈默那般对能量异常敏感，但医生的本能让她对生命体征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她努力捕捉着门后空间里任何一丝可能的“生”的气息——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心跳，或是血液流动的声响。
没有。除了那股若有若无、带着腥膻的冰冷气流间歇性地拂出，门后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实体。那扇青铜巨门，那道幽深的缝隙，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而冰冷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林薇强光手电的光斑边缘，门缝深处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区域，似乎……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
仿佛只是光线在尘埃中造成的错觉。
但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握着电筒的手稳如磐石，光束没有丝毫偏移。
不是错觉！
在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极其缓慢地……抬升了起来！
那东西起初完全隐没在黑暗中，无法分辨形状。但随着它无声地抬升，手电光束最外缘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散射光，极其吝啬地勾勒出了它最顶端的轮廓。
那是一个……弧线。
一个巨大、光滑、带着非自然质感的弧线顶端。颜色……是比周围的黑暗更加纯粹、更加粘稠的墨色，仿佛能吸收掉所有光线。
它抬升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如同冰山从深海中无声浮起。光斑边缘的散射光，一点点、极其吝啬地向下延伸，试图描绘出更多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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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线顶端之下，似乎连接着一个更加庞大的、浑圆的基底。然后……
林薇的呼吸彻底停止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就在那巨大浑圆轮廓的正中，散射光勉强触及的地方，两个更加深邃、更加幽暗的圆形凹陷……出现了！
它们并非完全对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非人般的扭曲感。它们静静地“嵌”在那片巨大的墨色轮廓中央，如同两个通往虚无的孔洞。
紧接着，那墨色轮廓的下方，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横向缝隙，在散射光下极其模糊地显现出来。那道缝隙，在两只“孔洞”之下，如同……一张抿紧的、没有嘴唇的嘴。
一个巨大、冰冷、模糊的……“脸”的轮廓！正从门缝后的绝对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抬”起，那两只深不见底的“孔洞”，隔着那道狭窄的缝隙，正正地、毫无感情地“望”着门缝之外，光束之后，浑身僵硬的林薇和陈默！
嗡——！
陈默体内的“雄钥”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猛地爆发出尖锐的刺痛感！那不再是共鸣，是极度危险的强烈预警！
林薇也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她看到了！那东西……在“看”她！
“后退！”陈默低吼一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撕裂。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臂，就要将她向后拽离那道致命的缝隙！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林薇手臂的刹那——
门缝之后，那两只深不见底的、如同虚无本身的“孔洞”中央，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同时亮起了两点猩红！
那红光极其微弱，如同两粒在浓墨中浸泡了亿万年的血珠，又像是两块即将燃尽的、深埋在灰烬中的暗红炭火。它们冰冷、死寂，不带一丝温度，却散发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纯粹的恶意与漠然！
两点红光骤然亮起，如同黑暗宇宙中睁开的恶魔之眼，瞬间刺穿了门缝内外的空间！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强光手电的光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深入骨髓的凝视感，牢牢地锁定了她！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无尽岁月沉淀的疯狂、怨毒和某种非人智慧的冰冷意志，如同实质的冰锥，顺着那道猩红的目光，狠狠刺入她的意识！
“呃啊！”林薇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无数混乱、扭曲、充满亵渎意味的破碎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巨大的蜘蛛阴影在血色的天空中爬行，扭曲的蝌蚪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嘶嚎，堆积如山的白骨在黄金的河流中沉浮……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让她身体一晃，手中的电筒几乎脱手！
“薇薇！”陈默肝胆俱裂，瞬间的惊骇之后是滔天的怒火和守护的本能！他体内的“雄钥”在妻子遭受精神冲击的瞬间被彻底点燃！比之前开门时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失控的熔岩，轰然从他身体内部爆发出来！不再是手掌，而是全身！
嗡——！！！
整个洞穴剧烈一震！堆积如山的金饼发出沉闷的嗡鸣，洞壁上的蝌蚪文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金光中疯狂扭动！陈默猛地将林薇完全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和爆发出的刺目金光，如同一面燃烧的金色盾牌，死死地挡在了那道门缝之前，挡在了那两点猩红目光与林薇之间！
金光与门缝中透出的猩红目光猛烈碰撞！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虚空中疯狂对刺！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高频的嘶鸣！
门缝后，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陈默骤然爆发的、充满愤怒意志的金光冲击下，明显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和刺痛！那冰冷凝视带来的精神冲击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走！”陈默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全身金光汹涌，死死顶住门缝，同时拉着林薇急速向后退去！脚下松软的尘埃被踩踏得四处飞溅。
林薇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忍着脑海中的眩晕和撕裂感，在陈默的拖拽下踉跄后退。她最后回头瞥了一眼那道缝隙。
在陈默狂暴金光的映照下，门缝深处，那张巨大墨色“脸”的轮廓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瞬。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金光压制下依旧死死“盯”着他们，充满了被冒犯的冰冷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要将他们灵魂都冻结的贪婪和……嘲弄？在那猩红光芒的边缘，她似乎还瞥见了一些极其细微、如同裂纹般的暗金色纹路，在那墨色的表面上若隐若现。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到布满蝌蚪文的洞穴入口通道。身后，那扇青铜巨门缝隙中透出的猩红目光和冰冷意志，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追随着，直到他们彻底退出通道，回到相对开阔的无人机坠落点附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消散。
陈默身上的金光也渐渐敛去，只余下皮肤下隐隐的灼热。他扶着冰冷的岩壁，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冷汗，刚才强行爆发的消耗远超想象。林薇靠在他身边，脸色依旧苍白，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脑海中那些混乱破碎的画面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洞口外，峡谷的雨声和风声似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那东西……”林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它‘看’到了我们。它……是活的！”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爆发过力量的掌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他体内奔腾的“雄钥”力量正在缓缓平复，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却压在了心头。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洞口垂挂的藤蔓，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峡谷天空。那些刻在岩壁上的蝌蚪文，那蜘蛛图腾，堆积的战国金饼，还有门后那巨大、冰冷、带着猩红目光的存在……所有的线索碎片，如同风暴般在他脑海中旋转、碰撞。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洞见：
“罗发国……”这个名字第一次被他清晰地吐出，带着历史的尘埃和冰冷的重量，“传说中的‘蛛母之瞳’……恐怕不是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