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风裹着海腥味灌进领口,林砚单手撑着天台栏杆,指节因用力泛白。
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七次时,他低头扫了眼屏幕。顾昭的消息像根细针,扎进他紧绷的神经:"李老师办公室窗帘没拉,灯亮着,人影晃了三次。"
他喉结动了动,昨夜匿名邮件发送时屏幕的冷光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盯着李婉秋工作邮箱的后缀,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足有三分钟。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嗡鸣,黄金阶星图在视网膜上流转成金线,却压不住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她如果敢站出来..."林砚对着被朝霞染成橘色的操场低语,尾音被风卷散。
他摸出兜里的橘子糖,糖纸摩擦声像极了母亲当年在办公室整理教案时的碎响。
"叮——"
天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林砚迅速转身,顾昭抱着笔记本站在逆光里,藏青格裙被风掀起一角。
她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过冰的刀尖:"李老师办公室的灯灭了,她抱着一摞文件往教学楼走,脚步很急。"
林砚把糖纸揉成小团弹向栏杆外,转身时校服下摆猎猎作响:"走,去教室。"
高三(3)班的早自习书声琅琅时,李婉秋抱着教案进来的动作却比往日重了三分。
林砚注意到她发梢沾着细碎的粉笔灰,指节因用力攥着教案泛出青白,眼尾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痕。像朵被暴雨打歪的百合,偏要梗着脖子往上挺。
"同学们先自习。"她把教案重重搁在讲台上,玻璃镇纸"当啷"一声砸在《高考作文素材》上。
底下传来零星的抽气声,连最皮的男生都缩了缩脖子——李老师向来说话轻得像片云,这是头回见她动这么大的火气。
林砚的后槽牙抵着腮帮。
他看见她从教案最里层抽出一沓A4纸,封皮上"云港七中财务明细"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当她转身走向教室后门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那是去校长室的方向。
"李老师!"
教导主任王德昌的声音像块破锣,在走廊里炸响。
林砚眼神一凛。
他看见王德昌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条吐信的蛇,扫过李婉秋怀里的材料时,喉结明显滚了滚。
"大清早的闹什么?"王德昌扯了扯西装下摆,露出左胸的校徽。
李婉秋停下脚步,转身时发梢扫过墙面上的"尊师重道"锦旗。
她把材料举到他面前,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纸页上,露出几行被红笔标粗的转账记录,然后压低声音:"王主任,这是省纪委昨天发来的协查函。每月15号打给恒通建筑的五万块,您解释解释?"
林砚倚在教室门框上,看见王德昌的耳尖瞬间涨红,右手不自觉摸向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装着他从不离身的保险柜钥匙。
"李老师,你被什么人蛊惑了?"王德昌的声音突然放软,甚至挤出半丝苦笑,"这些都是学校基建的正常支出,你要是有疑问..."
"正常支出会连个合同都没有?"李婉秋打断他,从材料里抽出一张空白的建筑合同拍在墙上,"正常支出会让周凯这种打架记过的学生第二天就撤销处分?王主任,十几年前那个失踪的学生,他妈妈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最后一句话像颗惊雷。
林砚看见王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金丝眼镜滑下鼻梁他都没察觉。
有那么一瞬,这个总在晨会上念"教育是良心事业"的男人,脸上的肌肉抽搐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胡闹!"王德昌突然拔高声音,抬手就要去抢李婉秋怀里的材料。
林砚正要迈步,却见顾昭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尽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那是他给她配的微型监控器。
王德昌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扯了扯领带,"校长室我会去,但李老师,有些话可说不得。"
他转身时西装角扫过墙面,"尊师重道"的锦旗晃了晃,掉出张泛黄的照片——是十年前的教职工合影,王德昌站在最中间,身边站着个穿蓝裙的年轻女教师,眉眼和林砚记忆里的母亲有七分相似。
"林同学。"
李婉秋的声音把林砚的视线拉回来。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眼底的红血丝像张网,却亮得惊人:"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林砚点头时,瞥见她袖口露出半截绷带——是刚才拍合同的时候蹭破了吧?
他喉咙发紧,想起昨夜邮件附言里的话:"有些真相,不该被埋葬。"此刻看来,这句话倒像是李婉秋说给他听的。
但变故来得比想象中快。
放学后的教师会议室里,王德昌拍着桌子的声音穿透了两层楼。
林砚蹲在楼梯间,顾昭的手机贴着他耳朵,扩音器里传来模糊的争吵:"...私自接触社会人员,泄露学校机密...必须彻查是谁发的匿名邮件!"
"查吧。"林砚把手机还给顾昭时笑了,"他越急,尾巴露得越多。"
顾昭垂眸整理他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在他后颈轻轻一按——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李老师的办公室今晚有巡查,监控会在十点二十三分故障十七秒。"
林砚挑眉:"你黑了安保系统?"
"只是帮它回忆起该怎么工作。"顾昭推了推眼镜,嘴角难得翘起个小弧度。
深夜十一点,林砚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行字:"谢谢你,替我们发声。"他盯着屏幕上的小字,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淡金色星图如银河倾泻,"跨学科推演"几个字在星图中心闪烁。
他翻身坐起,望着窗外路灯下摇晃的树影轻笑。
月光落在书桌上的《高等数学》上,书脊处泛着淡金色光纹——那是系统激活时留下的痕迹。
此刻他突然想起王德昌保险柜里的最后一份文件,标题是"云港市第七中学扩建工程招标书",甲方栏的签名歪歪扭扭,像被人抓着手指按上去的。
"逻辑和数据的力量..."林砚摸着胸口的信,母亲的字迹隔着布料熨贴着心脏,"该让你尝尝了。"
次日清晨的雾气还没散透,林砚抱着作业本往教师办公室走。
路过李婉秋办公桌时,他脚步猛地顿住——抽屉被撬开的痕迹像道狰狞的疤,她最宝贝的檀木镇纸滚在地上,压着半张被撕碎的协查函。
"监控坏了。"顾昭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声音里裹着冰碴,"从昨晚十点到今早六点,画面都是雪花。"
林砚弯腰捡起镇纸,指尖触到镇纸底部刻着的"桃李不言"四个字——那是去年教师节全班送的。
他抬头望向窗外,晨跑的学生们正从操场涌过,笑声像串银铃。
"回宿舍。"他把镇纸塞进校服口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该看看我拷贝的数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