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烬的喉结在面具下滚动了半分,目光落在那盏被污了一角的兔子灯上。
灯面的绒毛沾着可疑的白痕,像落了场不该有的雪,他指尖微动,终究还是没有接。
也罢,这样的小把戏陪她玩玩吧。
“姑娘可知,随意赠灯给陌生男子,于礼不合?”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却掩不住那份惯有的清冷。
姜菀宁仰头望他,在灯下才看清,她的脸上哪是什么白兔面具,分明是一只娇憨可爱的狐狸面具。
戴着面具的眼尾扫过他紧抿的唇线,忽然轻笑一声道:“既是假面盛会,本就不论身份,只论心意,公子连这点意趣都无么?”
她说着,手腕又往前送了送,灯笼的竹骨几乎要碰到他月白锦袍的衣襟。
“还是说,公子怕接了这灯,就脱不开身了?”
晚风拂过石桥,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扬起,贴在面具边缘,像极了狐狸抖落的绒毛。
赫连烬的目光落在她露在面具外的那截皓腕上,肌肤莹白,腕间系着根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晃得他心头莫名一痒。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在书房,她时不时来给他送小吃食,每次来的时候眼里带着狡黠的光。
那时她没戴面具,脸颊泛着薄红,比此刻灯下的狐狸眼更要勾人。
他低声斥道:“放肆!”
人却没再后退,反而抬手,指尖擦过灯笼的竹骨,落在她的手背上,触感温软,像碰了团刚融的雪,他飞快收回手,掌心却残留着一丝暖意。
姜菀宁的心跳漏了半拍,面上却笑得更欢。
“看来公子不是不敢接,是舍不得推拒。”
她将兔子灯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这灯送你了,权当谢过公子几次出手相助之恩。”
赫连烬低头看着怀里的兔子灯,灯面的污痕在灯光下愈发明显,他指尖捻起一点残留的粉末,凑到鼻尖轻嗅,那股极淡的苦涩味让他眸色一沉,似乎是蚀骨散。
抬眼时,那抹浅碧色的身影已经钻进了人群,狐狸面具在灯笼影里一闪,便没了踪迹,他握紧灯笼,转身朝石桥下走去,步伐比来时快了几分。
河对岸的柳树下,嬷嬷气喘吁吁地停在姜元姝身后,低声道:“王妃,成了。”
姜元姝正端着茶盏,闻言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眼角的余光扫过上游的石桥,那里人影晃动,却没看到姜菀宁的身影。
“确定都沾到了?”
“奴婢亲眼看着粉末落在她肩头,想来用不了多久,只要沾了水汽……”
嬷嬷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姜元姝抿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快意。
“做得好。等她脸上结了疤,看她还怎么在王爷面前装模作样。”
她放下茶盏,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夫人!您怎么了?”
“快拿帕子来!夫人的手腕!”
惊呼声里夹杂着外邦语言的急喊,姜元姝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波斯服饰的夫人正捂着手腕尖叫,那截露在衣裳外的肌肤红得发紫,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水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渗出血水来。
她身边的丫鬟手忙脚乱地去扶,却被夫人一把推开,指着地上打翻的茶盏哭喊道:“是这茶水!是这茶水有问题!”
周围的女眷吓得纷纷后退,原本热闹的角落瞬间空出一片,只有那外邦夫人的哭喊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姜元姝心头一跳,莫名有些发慌,下意识地看向嬷嬷。
嬷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怎么会……这不可能,老奴明明将东西都撒在了二小姐身上……”
话没说完,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喊:“摄政王殿下到了!”
赫连烬的身影穿过人群,月白锦袍在灯笼下像团流动的月光,他没戴面具,下颌线条冷硬,目光扫过溃烂的伤口时,眸色深不见底。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迅速围起现场,隔绝了围观的视线。
“封锁灯会,任何人不得离开。”
他沉声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侍卫们领命散去,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转身前,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槐树下,姜菀宁正站在树影里,狐狸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像只受惊的幼兽。
四目相对的瞬间,赫连烬的眼神里似有深意流转,快得让人抓不住。
姜菀宁微微歪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灯笼绳,一副全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大步走向那外邦夫人,蹲下身查看伤口,指尖轻轻拂过溃烂处边缘,动作极轻,却让夫人痛得尖叫起来。
“伤口是接触到茶水后才出现的?”
丫鬟连忙点头道:“是!方才小的给夫人递茶,不小心手滑打翻了,茶水溅到夫人手腕上,转眼就成了这样!”
赫连烬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的茶渍,又看向周围的人。
“方才谁离这位夫人最近?”
人群里鸦雀无声,片刻后,有人小声道:“好像……是王妃身边的嬷嬷。”
所有视线瞬间聚焦在嬷嬷身上,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不是老奴,就算是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做什么!”
姜元姝强作镇定地走上前,福了福身,为嬷嬷求情道:“王爷,嬷嬷一直守在妾身身边,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许是这茶水本身有问题?”
赫连烬没看她,只对身后的侍卫道:“取银针来。”
银针很快取来,他亲自沾了点地上的茶渍,银针并未变色。
“茶水无毒。”
他的语气淡淡的,不过目光却又转向嬷嬷,质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嬷嬷浑身发抖,语无伦次:“老奴……老奴只是路过……”
“路过?”
赫连烬的声音冷了几分。
“路过需要绕到夫人身后三步远?需要攥着袖口,像是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