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把那片绿萝叶子从打印稿上轻轻拿开,正准备重新整理桌面,刘好仃的微信语音就跳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今天上午十点,会议室,带上你那套‘轻量AR 数据平台’的对接清单,咱们要见‘真神’了。”
他没说是谁,但小王一听就明白了——合作对象要来了。
半小时前,他还盯着那家大数据平台的试用延期通知发愣,现在,空气里仿佛已经飘起了代码和合同纸张的味道。他赶紧打开电脑,把昨晚加的备注“优先对接供应商培训资源”又加粗了一遍。
十点整,会议室门被推开,刘好仃一手拎着那个漆掉半边的保温杯,另一手夹着三份文件,身后跟着小王、小李和财务小林。投影仪已经亮起,屏幕上是昨晚连夜整理的《技术合作候选企业初筛报告》。
“人都到齐了?”刘好仃把保温杯放下,没拧盖,热气往上窜,像在给自己打气,“好,咱们不绕弯子。方案定了,试点要推,下一步,就得找人搭伙。”
小林翻了翻手里的成本测算表,小声问:“已经有目标了?”
“有三个初步接触的。”刘好仃点开PPT,“但咱们得挑。不是谁报价低就选谁,得看懂咱们这行——玻璃不是芯片,也不是服装,咱们的痛点是订单碎片化、交期紧、客户还爱改需求。技术得能‘听懂人话’,不是光会跑数据。”
小李点头:“上次那家AI公司,一上来就说要给我们做‘数字孪生工厂’,我说我们厂才八千平,他以为我们是钢铁厂。”
会议室爆发出一阵笑。
“所以第一关,”刘好仃竖起一根手指,“必须有制造业落地经验,尤其是非标定制类的。第二,支持本地化部署,咱们的数据,不能随随便便上云。第三,培训得跟上,不能签完合同就甩个手册走人。”
小王记着笔记,忍不住问:“那价格呢?预算还是……”
“预算没变。”刘好仃笑,“但我们得聪明花。就像买菜,不一定要最便宜的,但得挑最新鲜、最耐放的。我已经让行政联系了行业协会,要了两份‘制造业数字化服务商口碑榜单’,又让技术组去扒了近半年的客户案例。”
他顿了顿:“今天起,咱们分三路走:小王负责技术对接能力评估,小李查过往项目落地效果,小林算综合成本,包括隐性成本——比如培训时间、系统停机风险、二次开发费用。”
小林眼睛一亮:“我连他们客服响应速度都打算测,打个电话试试看多久接。”
“对!”刘好仃一拍桌子,“细节见真章。咱们不选‘听起来厉害’的,要选‘用起来顺手’的。”
散会后,团队立刻动了起来。小王在搜索引擎里敲下“制造业 AR远程验货 成功案例”,一页页翻,标记出带视频演示的;小李翻遍行业论坛,找到某家具厂用类似系统把验货周期从五天缩到两小时的帖子,截图转发到群;小林则悄悄注册了两家公司的免费试用账号,假装是潜在客户,测试后台操作流畅度。
两天后,名单从十二家缩到五家,又从五家筛到两家。
一家是业内知名大厂,方案成熟,案例光鲜,但报价直接顶到预算红线,且坚持要求全系统上云;另一家叫“智链工科”,规模不大,但做过两家建材企业的转型项目,系统支持私有化部署,报价只有前者的三分之二,还主动提出免费提供三个月驻场技术支持。
“关键是,”小王在汇报时说,“他们去年给一家陶瓷厂做的AR验货系统,客户反馈说‘比看实物还清楚’——因为能放大看釉面细节。”
刘好仃摸着保温杯,若有所思:“他们愿意见我们?”
“约了明天。”小王说,“他们团队可以来厂里,现场演示系统,还能根据我们的产线做定制调整。”
“那就见。”刘好仃站起身,“不看PPT,要看真家伙。”
第二天上午,智链工科的团队准时抵达。三个人,两男一女,背着设备箱,穿着印有公司logo的深蓝色工装,看起来不像销售,倒像刚下车间的老师傅。
演示在成品仓库进行。小王用手机扫了他们提供的测试二维码,屏幕一闪,一块3D玻璃模型缓缓浮现,指尖一滑,玻璃旋转,放大,甚至能切换不同光照环境下的反光效果。
“这是我们用你们上次提供的样品数据重建的模型。”男工程师说,“如果正式接入,系统还能叠加生产进度、质检报告、物流信息。”
小李凑近看:“这模型精度……比我们预想的高。”
女工程师笑了笑:“我们用的是轻量化建模引擎,专为移动端优化。你们客户就算用千元机,也能流畅查看。”
刘好仃没说话,蹲下身,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玻璃边缘。良久,他抬头:“能加上‘划痕模拟’功能吗?就是客户想看看这块玻璃刮花后啥样。”
工程师一愣,随即点头:“技术上可行。我们可以加个‘老化测试’模块,模拟不同年限的磨损效果。”
“好。”刘好仃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团队,最快什么时候能进场?”
“合同签了,下周就能派技术驻场。”男工程师说,“我们有个‘百日攻坚计划’,保证在90天内完成系统部署、员工培训和首轮优化。”
会议室里,团队成员交换着眼神。
小林小声问:“他们真能按时?”
“不一定。”刘好仃说,“但愿意承诺‘百日攻坚’的,比那些说‘视情况而定’的靠谱。”
当天下午,双方进入最终谈判。价格、服务周期、违约责任、数据归属……一条条过。小林拿着计算器,逐项核对,连“驻场工程师每日餐补是否含在合同内”都问了三遍。
傍晚六点,合同终于定稿。
刘好仃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抬头问对方负责人:“你们为什么愿意接我们这个单子?说实话。”
对方笑了笑:“因为你们是第一个,没提‘数字孪生’‘元宇宙’,却把问题说得最清楚的客户。你们要的不是概念,是解决问题的工具。”
刘好仃笑了,落笔签上名字。
合上合同,他转头对团队说:“从明天起,咱们厂要来新人了。智链工科的技术小组,会跟咱们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改bug。他们教我们用新系统,我们也得让他们懂我们的活儿。”
小王点头:“我打算把AR模块的测试安排在下午三点,那时候产线刚做完一批货,数据最新。”
“好。”刘好仃说,“记住,这不是他们在帮我们,是咱们在合伙干一件事。技术是外来的,但转型的根子,得扎在咱们自己人心里。”
晚上七点,厂门口的路灯刚亮,智链工科的工程师们收拾设备准备离开。刘好仃叫住他们:“明天早上八点,我在车间等你们。咱们的第一课,不是代码,是玻璃。”
对方点头:“明白。先认材料,再谈系统。”
人群散去,小王回到工位,发现桌上多了张纸条,字迹工整:
“轻量AR系统v2.1已支持划痕模拟功能,明天演示可用。”
他抬头看向车间方向,刘好仃还站在那盆绿萝旁,手里拿着新买的花剪,正小心翼翼地剪掉一片发黄的叶子。
灯光下,那盆绿萝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墙上,像一株正在生长的代码树。
小王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打上:“AR验货系统员工培训手册(初稿)”。
刚敲下第一行字,手机震了一下。
是智链工科技术组长发来的消息:“我们带了便携式3D扫描仪,明天可以现场采集样品数据。”
小王回了个“收到”,抬头看了眼白板。
阳光早已褪去,但“让客户用手机‘摸’到玻璃”那行字,在顶灯的照射下,依然清晰可见。
他正要关机,忽然听见小李在隔壁喊:“刘哥!刚问了,他们驻场工程师里有个是玻璃工艺出身,干过五年质检!”
刘好仃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告诉他们,我们可能合作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