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盯着妹妹掌心的23号金属牌,血字在月光下泛着湿冷的光。隔壁床的输液架突然摇晃,滚轮在地板上划出半圈弧线,恰好与她床前的轨迹重合,拼成个完整的“∞”符号。
“姐姐早。”妹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轻轻摩挲着金属牌的边缘,那里的锯齿和林夏掌心的22号如出一辙。她掀开被子时,林夏看见她手腕内侧有串淡红色的印记,像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过——那是18号脖子上电线勒出的痕迹。
病房的门被推开道缝,银灰色的光线顺着门缝爬进来,在地上织成张网。林夏想起祖父实验室的电网,编号们被电击时抽搐的模样,和此刻妹妹微微颤抖的指尖完全重合。
“他们在等我们。”妹妹突然笑了,左眼角的痣跟着跳动,“从-1号到23号,该凑齐最后一块拼图了。”她从枕头下摸出个玻璃罐,里面泡着枚金属牌,编号被酸液腐蚀得模糊不清,只能看见边缘残留的“-”号和“3”的下半部分。
林夏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祖父的实验罐,她在研究所的档案里见过照片。罐壁上贴着的标签写着“镜像融合催化剂”,而妹妹此刻的眼神,和照片里举着罐子的祖父一模一样。
“融合?”林夏的指尖掐进掌心,22号金属牌的锯齿刺破皮肤,血珠滴在床单上,晕开朵和17号男孩伤口相同的花,“你想把所有编号合在一起?”
妹妹将玻璃罐举到月光下,罐中的液体泛起银色的涟漪:“不是合在一起,是还给本体。”她突然按住林夏的肩膀,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你以为我们是谁?从-1号开始,每个编号都是你灵魂的碎片,就像摔碎的镜子,现在该拼回去了。”
病房的墙壁开始渗出水珠,水珠里映出无数张脸:1号的老太太在插花,18号的女孩在数钱,21号的父亲在锁门,-1号的黑雾在旋转……所有脸的左眼角都有颗痣,随着水珠滴落,在地上汇成条银色的河。
林夏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她确实在车祸中失去了妹妹,医院的太平间里,妹妹的左眼角有颗临时画上去的痣——是她偷偷用口红点的,因为妹妹生前总羡慕她眼角的疤痕。
“车祸是真的。”林夏的声音在发抖,“你已经不在了,这些都是我的幻觉。”
妹妹突然掀开自己的病号服,胸口的皮肤下有团蠕动的黑影,形状像块被揉皱的金属牌:“那这个呢?”黑影慢慢浮现,露出“23号”的刻痕,“你以为把编号藏进记忆就安全了?它们早就钻进了你的灵魂,就像藤蔓缠上树。”
墙上的水珠突然凝成镜面,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林夏在花店接过满天星,在研究所看见公文包,在老房子捡起金属片,在餐桌前喝着红枣粥……每个场景里都有个戴银镯子的女人,镯子上的编号随着动作依次闪过。
“妈妈也是编号?”林夏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她想起妈妈系围裙的动作,和0号护士整理针管时一模一样。
“她是你创造的守护者。”妹妹的手抚过镜面,所有场景突然重叠,变成间燃烧的仓库,“就像18号替你背了纵火的黑锅,妈妈替你挡住了失去妹妹的痛苦。但守护者也会累,你看——”
镜中的妈妈正对着镜子摘镯子,手腕上露出排细密的针孔,每个孔里都嵌着小块碎镜,左眼角的痣正在渗出银色的血。
林夏抓起玻璃罐砸向最近的镜面。罐子碎裂的瞬间,银色液体溅满墙壁,所有编号的影子从镜中涌出来,扑向她和妹妹。1号的老太太递来黑色的花,17号的男孩塞给她U盘,21号的父亲举起手术刀,-1号的黑雾张开了嘴。
“抓住我的手!”妹妹的声音穿透混乱,她的掌心突然亮起银光,“只有本体能终结轮回!”
林夏犹豫的瞬间,23号金属牌从妹妹手中滑落,掉进银色的液体里。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所有编号的影子发出痛苦的尖叫,开始往金属牌里收缩,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
她看见妹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左眼角的痣化作颗银色的光点,飘向金属牌。“我不是幻觉,”妹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是你舍不得弄丢的那块碎片,现在该回家了。”
林夏终于伸出手,握住妹妹逐渐消散的指尖。银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每个编号的记忆都在脑海里炸开又重组:-1号的迷茫,0号的忠诚,17号的勇敢,18号的委屈,21号的愧疚,23号的不舍……最后都化作温暖的光,涌向心脏的位置。
金属牌在液体中渐渐融化,变成枚完整的镜子,镜面光滑如新生,映出张完整的脸——左眼角有疤,没有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
所有影子都消失了。病房的墙壁变回白色,输液架安静地立在角落,窗外传来晨鸟的鸣叫。林夏摸向枕头下,没有金属牌,只有片干枯的满天星花瓣,是她埋在花坛里的那种。
护士推门进来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林小姐,你终于醒了!医生说你可能会永远活在自己创造的幻境里……”
林夏笑了笑,看向隔壁空着的病床,那里的床单平整如新,仿佛从未有人躺过。但她知道,有块最重要的碎片已经回来了,藏在记忆最温暖的地方,再也不会被镜子吃掉。
出院那天,她路过商场的玻璃门,特意停下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对着她笑,左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光,身后没有任何影子,只有片干净的蓝天。
口袋里的花瓣轻轻硌了下,林夏握紧它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数字的尽头,终于只剩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