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给银杏树下的小画架刷清漆时,林砚舟正用放大镜看植物图鉴。初夏的阳光透过镜片,在"第七十个年轮"的字迹上聚成小小的光斑,像把时光的碎片,轻轻放在了银戒的蓝宝石上。
"要等漆干了再放画。"他凑过来叮嘱,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外孙的画不能沾灰,像你当年的速写本那样金贵。"陈砚之望着他被阳光染成浅金的白发,忽然发现他最近总提起外孙——会记得小家伙爱吃的草莓味饼干,会提前把银杏果串成手链,连护工都打趣:"林先生的记忆,专捡着甜的存。"
女儿带着外孙来度周末时,三岁的小家伙正举着蜡笔在石桌上涂鸦。"太爷爷,这是北斗七星!"童声指着歪歪扭扭的圆圈,肉手抓着林砚舟的拐杖晃,"勺子里有兔子吗?"林砚舟立刻把孩子抱到膝头,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兔子在糖里呢,吃了就会长出春天的力气。"
陈砚之的画具箱里,多了个新物件——是林砚舟用第七圈银杏枝做的笔架,上面刻着七颗星星,每颗星的背面都藏着个小字,连起来是"阿砚的画笔"。"这样你画画时,星星就替我看着。"他把画笔一一挂上,指尖划过褪色的笔杆,"这支秃了的铅笔,还是你视力最差时用的吧?"
护工端来下午茶,青瓷盘里摆着樱花形状的糯米糍。"林先生凌晨五点就去厨房了。"护工擦着汗笑,"说要学做你当年爱吃的点心,结果把樱花酱抹得满脸都是,自己还乐呢。"陈砚之咬开糯米糍,清甜的馅料在舌尖化开,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樱花季,他翻墙出去买的樱花酥,也是这样带着点微酸的甜。
梅雨季节的雨淅淅沥沥,打在银杏叶上像在数年轮。林砚舟固执地要把植物图鉴搬到屋檐下,说不能让雨水洇了里面的标本。"这页北京的樱花最娇气。"他用手帕轻轻擦拭纸页,"当年在软卧上,我就是这样护着它的。"陈砚之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动作慢了许多,却依然带着当年的认真——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旧纸,是易碎的春天。
外孙在银杏树下学会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像只刚睡醒的兔子。林砚舟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每走三步就张开双臂:"来太爷爷这儿,有银杏果糖!"小家伙扑进他怀里时,两人的影子在雨幕里叠成一团,像幅被时光揉软的画。陈砚之举起相机,忽然看见镜头里的树瘤兔子,正对着这幕微微发亮。
植物图鉴又添了新页,夹着张全家福。照片里林砚舟抱着外孙,银戒的蓝光映在孩子笑脸上,陈砚之的画笔斜靠在银杏树干上,画纸上的北斗七星正对着天空。"要标上日期。"林砚舟指着页脚,"是小兔子学会走路的日子,樱花树会想知道的。"陈砚之提笔时,发现他今年的字迹虽轻,却再没错过一个重要的日子。
初秋的银杏开始泛黄时,养老院来了群写生的学生。林砚舟拉着陈砚之坐在石桌旁,给孩子们讲画里的故事:"这棵树的第七圈年轮里,藏着枚银戒;星轨的拐角处,住着只爱啃银杏果的兔子。"有个扎马尾的女生忽然问:"爷爷,爱情真的能记住这么久吗?"林砚舟立刻举着陈砚之的手,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你看,它替我们记着呢。"
陈砚之把学生们的画作挂在银杏树上,风一吹像串会动的春天。林砚舟拄着拐杖在画前踱步,忽然指着幅樱花与银杏缠绕的画说:"这画画得像我们的戒指。"陈砚之凑近看,果然在树影里发现了枚小小的银戒图案,学生说这是从他们的故事里得到的灵感——最好的约定,是让彼此长成对方的模样。
重阳节那天,外孙给两位老人戴上了自己做的花环。用银杏叶和野菊编的,歪歪扭扭却带着蓬勃的生气。"太爷爷太奶奶是国王和王后!"小家伙举着塑料宝剑转圈,"守护春天的城堡!"林砚舟笑着把花环往陈砚之头上推:"她是春天本身,我是守着春天的树。"
夜里的风带着桂花香气钻进窗缝,林砚舟的呼吸渐渐平稳。陈砚之替他掖好被角,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银杏叶的影子。植物图鉴摊在床头柜上,最新一页夹着张纸条,是护工代笔的,却带着他的语气:"今天外孙说,等他长到银杏树那么高,就带太奶奶去看北林大的樱花。我告诉他,不用等那么久,太奶奶的眼睛里,早就开着永不谢的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爬上银戒时,陈砚之在银杏树下发现了个小惊喜。是外孙把自己的涂鸦贴在了画架上,画里的三个小人手拉手围着树,最上面的七颗星星连成了心形,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永远在一起。"
林砚舟拄着拐杖站在画前,忽然指着心形的缺口说:"这里要补颗星。"陈砚之笑着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指尖触到自己的银戒:"你看,它早就补上了。"蓝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撒了把永远不会融化的春天。
风穿过银杏枝桠,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陈砚之望着树影里交叠的光斑,忽然明白有些后续从不需要刻意书写——就像银戒上永远新鲜的温度,像图鉴里不断增厚的时光,像他掌纹里永远为她留存的春天,在每个清晨醒来时,都在轻轻告诉你:最好的故事,是让今天的阳光,比昨天的更明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