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冰台的效率极高。短短两日,更多的线索被挖掘出来。
那间西市杂货铺的店主,经查实为魏国遗民,其妻弟曾效力于信陵君门客,店铺常有不明身份的游方道人出入。老仆购买的药材中,那几味冷僻毒草,据店主交代,是一位操着楚地口音、戴着斗笠的游方道人“无意间”遗落在他店中,被他混入普通药材售卖的。至于芈华在兰芷宫,确实有熏香的习惯,香料是其从郢都庄园带来的,据说是其母遗留的秘方,有安神之效。黑冰台设法取得少许香料样本,经墨家弟子连夜分析,确认其中含有一种产自云梦泽深处的特殊兰草花粉,香气幽远,但若与那几味冷僻毒草的气息长期混合……后果不堪设想!
线索看似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游方道人(疑似“羡门子高”或“安期生”余孽),芈华似乎成了被利用的棋子。但李薇心中的疑虑丝毫未减。太巧了!老仆偏偏去了那家店?香料偏偏需要那几味毒草的气息混合?芈华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太后,是否立刻拿下芈华及其老仆?”黑冰台都尉请示,眼中闪着寒光。
李薇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打草惊蛇,反会惊走背后的大鱼。继续严密监控,尤其是她的香料使用和与外界任何可能的接触。另外……”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将计就计。”
几日后,宗正府和奉常寺联名上奏,言及众贵女“学礼”初成,请太后择吉日,于宫中设宴,亲自考校品评,为下一步遴选定夺。嬴政批“可”。
宴席设在章台宫偏殿旁的暖阁“芷兰轩”,取兰芷宫之意,亦显亲近。十位盛装打扮的贵女在女官引领下鱼贯而入,环佩叮咚,香风阵阵。蒙氏女英气勃勃,王氏女温婉端庄,其他贵女也各展所长。芈华依旧穿着素雅的月白深衣,薄施粉黛,安静地坐在角落,如同空谷幽兰,惹人怜惜。
李薇端坐主位,嬴政亦在座旁(他只略坐片刻以示重视,很快便以政务为由离去)。宴席气氛看似融洽,丝竹悦耳,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
酒过三巡,奉常寺卿起身,按古礼提议,请众贵女依次上前,为太后和王上(虚位)奉上“合卺酒”(一种象征性的礼仪,用匏瓜剖成的两半盛酒,寓意新人合二为一)。这是考校礼仪和胆识的重要环节。
贵女们依次上前,虽有些紧张,但都顺利完成。轮到芈华。
她莲步轻移,姿态无可挑剔。一名内侍捧着金盘上前,盘中放着一个精美的青玉匏杯,已盛满琥珀色的美酒。芈华伸出纤纤玉手,稳稳地端起匏杯,向李薇座位的方向盈盈下拜。
就在她弯腰奉酒的刹那!
异变陡生!
“叮铃!”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丝竹声掩盖的机括轻响!
只见那青玉匏杯的杯柄底部,一个细如发丝的针孔中,猛地喷射出一股无色无味的细微水雾,精准地射向杯中酒液!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然而,这细微的动静并未逃过一双时刻警惕的眼睛!
“护驾!”一声清越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李薇身侧屏风后闪出!正是身着郎卫服饰、被李薇特意安排护卫在侧的韩信!他动作快如闪电,在芈华惊愕抬头的瞬间,手中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特制的小型“驱瘴惊雷”陶丸,被他以巧劲精准地弹射而出,目标并非芈华,而是她手中的酒杯!
噗!
陶丸在杯口上方寸许凌空爆开!没有巨响,只有一小团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扩散,将整个酒杯和芈华持杯的手都笼罩在内!
“啊!”芈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松,青玉匏杯连同里面的酒液“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金砖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冒起一缕缕诡异的淡绿色烟雾!一股刺鼻的腥甜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酒有毒!”殿中一片哗然!贵女们惊恐尖叫,侍卫们瞬间拔刀,将李薇团团护住!
韩信已如猎豹般扑到芈华身边,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芈华眼中那瞬间闪过的、绝非单纯惊吓的惊骇与怨毒!
“拿下!”韩信的声音冷冽如冰。
几名如狼似虎的卫尉军立刻上前,将浑身瘫软、面无人色的芈华死死按住。那名奉酒的内侍也被瞬间制伏。
李薇在侍卫的护卫下站起身,脸色沉静如水,目光扫过地上那冒着诡异绿烟的酒渍,又落在被制伏的芈华身上,最后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缓缓开口:
“看来,有人嫌这大婚的喜酒不够滋味,想给哀家和王上,加点‘料’。”
“传哀家懿旨:兰芷宫即刻封禁!所有今日当值内侍、宫人、接触过酒器饮食者,一体拿下,交黑冰台和廷尉府,严加审讯!哀家倒要看看,这咸阳宫里,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一场精心策划的毒杀,在韩信的警觉和李薇的将计就计下,被扼杀于萌芽。但这场惊魂,也彻底撕开了大婚喜庆表象下的狰狞面目。深宫之中,合卺礼前,真正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而芈华这朵看似纯洁的白莲,其根茎已然浸透了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