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秦千风背着包袱站在村口老槐树下。
秦康把鹿肉干塞进他怀里的动作重了些,牛皮纸包发出窸窣声响:"北荒的雪比高尔村的大,肉干要收在贴身处,别让寒气侵了。"他喉结滚动两下,又补了句,"你娘把驱寒的艾草缝在包袱夹层里了。"
秦氏站在丈夫身后,手里攥着团蓝布。
等秦千风转身要走时,她突然快走两步,踮脚替他理了理衣领——十岁孩童的身量,此刻在她眼里却像要翻山越岭的大人。"夜里别贪凉,"她声音发颤,"要是......"
"娘。"秦千风握住她的手,掌心触到她指节上常年握药杵磨出的茧,"我带着婉儿的药瓶呢。"他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林婉儿——穿月白裙的医女正蹲在青石板上,用草绳捆扎药箱,发尾沾着晨露,"她比您还会念叨。"
林婉儿听见动静抬头,耳尖泛红:"我才没有......"话没说完就被白璃勾住肩膀。
穿玄色劲装的少女晃了晃手里的古籍,发间银饰叮咚:"医女大人昨晚替千风熬了三碗姜汤,我数着呢。"
古灵不知何时站在老槐树的阴影里。
她素白的裙角沾着露水,腕间银纹随着呼吸明灭,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该走了。"她开口时,晨雾突然被风撕开一道缝,露出东边鱼肚白的天。
秦千风最后看了眼村口的青砖墙——墙根下还留着他十岁生辰时和玩伴刻的"千风长高",此刻被露水浸得模糊。
他咬了咬后槽牙,转身时听见母亲压抑的抽噎,父亲重重拍他后背的闷响。
寒霜岭的风比预想中更冷。
林婉儿的药箱系在腰间,随着脚步撞着大腿。
她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晶,忽然拽住秦千风的衣袖:"等等。"
众人停在一片枯树林里。
林婉儿蹲下身,指尖按在雪地上一道爪痕旁——爪尖处凝着暗紫色血珠,正缓缓渗入雪层。"有妖兽。"她抬头时,额前碎发结了霜,"而且不是普通妖兽。"
话音未落,树梢传来枝叶断裂声。
三只半人高的灰狼从雪幕里窜出,眼睛泛着浑浊的紫芒,脖颈处的皮毛翻卷,露出下面爬满银线的溃烂皮肤。
最前面那只突然仰天长嚎,声线扭曲得像金属刮擦。
"退到我身后。"秦千风抽出腰间短刃——这是父亲用后山精铁打的,刀身还留着新磨的锋锐。
他挡在三人前面时,余光瞥见白璃已经翻开古籍,指尖在"命蚀"二字上点了点;古灵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腕间银纹突然暴涨三寸。
战斗比想象中快。
灰狼的动作虽狠,却带着种机械般的僵直。
秦千风的短刃划开第三只灰狼的咽喉时,林婉儿已经蹲在尸体旁,用银针挑开它颈间溃烂的皮肉。"看这里。"她声音发紧,银针尖挑起一段半透明的纹路,"和血契碑上的命纹......太像了。"
白璃凑过去,古籍在雪地上摊开:"命蚀之力侵蚀妖兽,再用命纹残痕重塑......这是命运回响的手段。"她指尖抚过古籍上的拓印,"有人在拿妖兽当命纹容器。"
"那他们的目标是?"秦千风抹了把脸上的血珠。
古灵突然抬头看向西北方:"遗迹。"她银纹流转的方向,雪雾里隐约露出半截青瓦飞檐,"北荒边缘的废弃碑殿,我小时候听族老说过。"
遗迹的断墙上爬满冰苔,门楣处"昭命"二字被风雪啃噬得只剩半块"日"字。
众人刚跨过门槛,积雪突然发出细碎的断裂声——十二道黑影从残垣后掠出,黑色斗篷下露出苍白的脸,每人腰间都挂着块青铜令牌,上面"命律令"三个大字泛着冷光。
"天命院。"白璃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她迅速翻到古籍最后一页,"传说他们是命运本源的代行者,专司清理......"
"清理破局者。"为首的黑袍人摘下兜帽,左脸爬满树根状的命纹,"秦千风,你以为命域残魂能护你多久?"他抬手时,十二块令牌同时震鸣,地面浮现出金色命纹阵,"束手就擒,还能留个全尸。"
秦千风感觉额间命纹发烫。
他往前踏出一步,破局命纹的银光如活物般窜出,瞬间撕裂金色阵纹。
黑袍人瞳孔骤缩,转身要逃时被秦千风扣住后颈——掌心的银纹像火舌般舔过对方脸侧的命纹,痛得那人发出非人的尖叫。
"谁派你们来的?"秦千风的声音像淬了冰。
"命运......早为你备好了对手......"黑袍人突然笑了,嘴里渗出黑血,"他在北荒深处等你......等你去看......真正的......"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化作一团黑雾,只余下半块焦黑的令牌落在雪地上。
"追不上了。"白璃踢开脚边的黑雾,"天命院的人早把魂契刻在令牌里,死了连残魂都留不下。"
古灵的银纹突然暴涨,她顺着某种只有自己能感知的方向走向遗迹深处。
断墙后的雪地里,半块青碑斜插在土中,表面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在她靠近时突然亮起银光。"命域未灭,吾子归来之时,即为命运终焉。"她低声念诵,腕间银纹与碑上纹路共鸣,空气里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一道幽蓝的通道在碑前展开,像被撕开的幕布,露出后面翻涌的黑雾。
"这是通往血契碑的捷径。"玄尘子的声音突然在秦千风识海响起,带着残魂特有的沙哑,"但命域残碑的共鸣会暴露你们的位置——所有盯着命运棋局的势力,都能顺着这道波动找到你们。"
秦千风望着通道深处翻涌的黑雾,又回头看向身后——遗迹外的雪雾里,隐约有更多黑袍人的影子在晃动,他们腰间的"命律令"令牌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
他摸了摸怀里的鹿肉干,那里还留着母亲手心的温度。"那就让他们看看。"他转头时,额间命纹的银光映亮了众人的脸,"谁才是真正的破局者。"
林婉儿握紧药箱,朝他用力点头;白璃合上古籍,指尖在剑柄上摩挲;古灵的银纹已经缠上了通道边缘,像在牵引什么。
当秦千风率先踏入通道时,远处天际突然亮起一道金色命纹。
那纹路极长,从云层深处蔓延到地面,宛如一双被锻造成光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的每一步前行。
通道内的风裹着铁锈味涌来,秦千风听见林婉儿在身后低呼:"这味道......像血。"
而通道尽头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