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三下，像是被风吹动的蝶翼。
她原本空茫的眼底突然涌进焦距，喉间溢出一声轻喘，素白指尖死死抠住窗棂，指节泛出青白。
"灵儿？"林婉儿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扶她的肩，却在触及那片单薄的衣料时顿住——古灵的体温低得反常，像块浸在冰泉里的玉。
"我醒了。"古灵偏过头，金砂从指缝簌簌落下，在窗台积成细小的漩涡，"刚才那个声音...不是幻听。"她的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清晰，像是压在箱底多年的旧绸被抖开，每根丝线都显了原形，"它说我是'终焉之钥'，说我的血脉里沉睡着命域最古老的契约。"
厅内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秦千风感觉掌心的命运链突然发烫，像有根细针扎进血肉。
他想起第一次见古灵时，她蹲在高尔村的老槐树下画符，血珠滴在黄纸上开出金花；想起她总说自己"记不清父母模样"，却能准确说出命域遗迹里每道符纹的运转规律。
原来那些碎片早有预兆，只是他一直没敢往深处想。
"这是...命域影卫的残卷。"古灵从怀中取出枚暗褐色玉简，表面的刻痕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在她掌心泛起幽蓝微光，"我从小就带着它，以为是父母留下的信物。
现在才知道，里面封着'沉眠殿'的开启之法。"
"沉眠殿？"沈青瑶皱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丹霞宗玉牌，"我在宗内典籍里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命域末期建造的...但具体用途没写。"
林婉儿突然按住案上的《天命谱》残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快速翻动泛黄的纸页，发间的木簪随着动作轻晃，"找到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沉眠殿是命域先祖用最后一批神材建造的圣地，用来封存'可能颠覆命运秩序的存在'。"她抬头时眼眶泛红，"典籍里说，若它开启，要么是旧秩序崩塌，要么是..."
"要么是新秩序需要钥匙。"古灵替她说完，金砂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锁链，"而我，就是那把钥匙。"
白璃突然上前一步，发间的银铃轻响。
她素来清亮的眼尾此刻绷成锐角，"现在不是追溯过去的时候。"她从袖中抖出李长庚亲传的星象盘，青铜表面浮起细碎的星光，"根据星轨偏移，沉眠殿的位置在命域核心裂隙正下方。
若我们不抢在其他人之前进去——"她的指尖重重叩在星象盘中央，"那些用吸命阵养天命的家伙，绝对会把古灵当成活祭品。"
玄真子的白眉皱成一团。
他抬手按住桌案，苍老的掌心下浮现出丹霞宗的镇派纹路，"风险太大。"他的声音像老树根摩擦青石，"当年命域覆灭时，沉眠殿的存在连最顶尖的修士都不知晓。
如今它突然开启..."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它落在影卫余孽手里。"墨云的短刀"噌"地收回刀鞘，刀身与鞘口碰撞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我在影卫旧部的笔记里见过，他们一直想复刻命域的'天命操控术'。
若让他们拿到沉眠殿里的东西..."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众人都想起张九脸上的黑莲刺青，想起天空中那些被抽离命途的凡人。
秦千风握紧了腰间的形意门铁剑。
命运链的灼痛顺着掌心窜上小臂，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缠绕在他命纹里的光丝正随着古灵的话变得紧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蓄势。"我去。"他看向古灵，后者正垂眸盯着掌心的金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不管里面有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古灵猛地抬头，眼底的金芒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但那抹光很快淡去，她朝他露出个极浅的笑，"我就知道。"
玄真子长叹一声，抬手召来案头的拂尘。
拂尘上的白毫无风自动，"清微、知机，带二十名外门精锐在裂隙外守着。"他转向秦千风等人，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你们进去后，若遇不可抗之力，立刻捏碎我给的传讯玉符。"他从袖中摸出六枚玉符，每枚都刻着丹霞宗的护宗咒，"记住，命比什么都重要。"
命域废墟的风比往日更冷。
秦千风踩过半块刻着雷纹的断碑，鞋底碾碎了几星荧光苔藓。
远处的裂隙还在渗出淡紫色雾气，像条盘踞在地底的巨蟒。
他能听见林婉儿的脚步声在身后轻响——那丫头特意换了双软底鞋，说是怕惊动废墟里的残魂。
"小心！"墨云的短刀突然出鞘，刀身划出的弧光割破了凝滞的空气。
左侧的断墙后窜出七道黑影。
他们裹着染血的黑袍，面门用黑纱蒙住，只露出一双双泛着青灰的眼睛。
为首者抬手结印，地面立刻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数十根骨白色尖刺破土而出，直取古灵的咽喉。
"影卫叛部。"墨云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她旋身避开刺尖，短刀划开对方的手腕，"当年他们偷了影卫的'控命术'，却没学会怎么压制反噬。"她踢翻一名黑袍人的膝盖，看着对方手腕浮现出的黑莲刺青，"看这纹路，是专门研究'命运奴役'的分支。"
秦千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命运链的光丝突然在他眼前展开，像幅闪着微光的地图——左侧第三根尖刺会偏三寸，右边那名黑袍人会在三息后掷出淬毒的飞针，为首者的下一个印诀会引动脚下的地脉...他握紧铁剑，剑穗上的红绒被风掀起，"灵儿，往右三步！"
古灵没有迟疑。
她的裙角扫过满地碎玉，刚好避开了那根原本要刺穿她心脏的尖刺。
秦千风的铁剑紧随其后，精准挑落了那枚飞向她后颈的飞针。
"结三才阵！"白璃的声音穿透混战。
她的星象盘浮在头顶，星光化作锁链捆住两名黑袍人，"林婉儿，给我留个活口！"
林婉儿咬着唇点头。
她解下腰间的药囊，取出一把掺了定魂散的银针，精准扎中一名黑袍人的肩井穴。
那人闷哼一声软倒，白璃立刻上前扯下他的面巾——是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眉骨处的黑莲刺青还在渗血。
"走！"墨云踢开最后一名敌人，短刀上的血珠溅在断碑上，"他们只是先锋，大部队很快就到！"
沉眠殿的入口藏在裂隙最深处的岩壁后。
古灵抬手按在冰冷的石墙上，耳后的金符突然亮起。
那些原本暗淡的纹路像被点燃的灯芯，顺着岩壁蜿蜒而上，在头顶拼出个巨大的六芒星。"轰"的一声闷响，两扇刻满命域古纹的石门缓缓分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两侧嵌着夜明珠，昏黄的光映得石壁上的符纹泛着幽蓝。
"这石阶...在典籍里没提过。"林婉儿扶着石壁往下走，指尖触到的符纹突然发烫，"像是...活的。"
秦千风走在最前面，铁剑横在胸前。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石阶间回荡，混着身后众人的呼吸。
古灵走在他右侧，金砂从她指缝漏出，在石阶上撒出条发光的路。
"命运之钥，归位之时已至..."
低语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秦千风的后颈泛起鸡皮疙瘩——那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却又带着种奇异的整齐，像浪潮拍打礁石，像古钟震颤余音。
古灵的脚步顿住。
她抬头看向漆黑的洞顶，金砂在她头顶聚成漩涡，"是...先祖的声音。"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说...钥匙该回家了。"
"灵儿，等等。"秦千风抓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她腕间的脉搏跳得极快，像是要挣出皮肤，"如果里面..."
"我必须进去。"古灵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金砂渗进他的指缝，"这是我的使命，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唯一办法。"
众人继续往下。
石阶越来越陡，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不知走了多久，秦千风听见身后传来"咔"的一声——回头望去，刚才进来的石门不知何时闭合了，原本的位置只剩平整的岩壁，仿佛他们从未进来过。
"轰——"
地动突然传来。
石阶剧烈摇晃，夜明珠接二连三坠落，在地面摔成碎片。
秦千风本能地护住身侧的古灵，却见她仰头望着黑暗深处，眼底的金芒比任何夜明珠都亮。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
那是道极淡的影子，像被风吹散的雾，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逐渐凝实。
它站在石阶尽头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却让每个人的命纹都泛起刺痛——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存在，居高临下地审视。
"那是..."白璃的星象盘突然炸裂，青铜碎片溅在石壁上，"我的星象盘...感应不到它的命纹！"
古灵的金砂突然狂乱飞舞，在她身周织成防护网。
她望着那道影子，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它...它在等我。"
秦千风握紧她的手。
命运链的光丝此刻亮得刺眼，像是要把两人的命途烙在一起。
他望着黑暗深处逐渐清晰的轮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震荡的空气中回荡："不管里面是什么，我跟你一起面对。"
石阶还在震动。
众人望着那道沉睡了千年的身影缓缓睁眼，瞳孔里映出的，是六枚泛着幽蓝的命域古符——那是只有真正的"命运之钥"才能解开的，终焉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