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时，秦千风的掌心已经被林婉儿的手攥出了汗。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洛青岚的星盘在她袖中微微发烫，指针始终指向西北方——那里有座废弃驿站，是星图里最后一处能遮风的所在。
"到了。"洛青岚突然停步。
秦千风抬头，暮色中一座青瓦驿站斜斜立着，门楣上"云来"二字只剩半块木牌，被风刮得吱呀作响。
林婉儿的指尖轻轻颤了下，她松开秦千风的手，去推那扇朽木门——"咔"的一声，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露出内里积灰的大堂。
"我检查外围。"洛青岚抽出腰间短刃，发尾的银铃随动作轻响。
她的影子掠过断墙，像一道冷光。
秦千风扶着林婉儿坐下。
她的额角还沾着碎草，命种在颈间泛着幽微的光——那是三天前被黑雾手爪擦过的痕迹。"累吗？"他掏出水囊，却发现早空了。
林婉儿摇头，指尖抚过石桌的裂痕："这里...好像有人住过。"
秦千风一凛。
他蹲下身，用命尽剑挑开桌下积灰——地面有新鲜的炭痕，是不久前生火的痕迹。
"东南侧无异常。"洛青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走进来，靴底碾过几片碎瓷，"但西墙有新翻的土，可能埋了东西。"
林婉儿突然按住太阳穴。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呼吸急促起来："黑塔...我又梦见那座黑塔了。"
秦千风的手立刻覆上她后颈。
那里的皮肤滚烫，像烧着团火。
他想起三天前裂缝里的那声"钥匙"，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出口。
夜色漫进来时，三人在大堂中央生了堆火。
洛青岚用星盘烤着最后半块干粮，火星噼啪炸响，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
林婉儿靠着秦千风的肩，很快睡着了——她最近总是很困，仿佛命种在汲取她的生命力。
秦千风望着跳动的火焰，耳中回想着洛青岚白天的话："裂缝闭合的方式不对，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扼住了喉咙。"他摸了摸腰间的命尽剑，剑鞘上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这把剑跟着他从高尔村杀到形意门，从未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无力——连黑雾手爪都斩不断，谈何保护身边人？
"千风。"洛青岚突然开口。
她的星盘在掌心旋转，"命理线又乱了。"
秦千风抬头，正想说什么，却见林婉儿猛地坐直身子。
她的睡衣被冷汗浸透，眼睛瞪得滚圆，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魂魄。
"婉儿？"他抓住她的肩膀。
"黑塔...塔里面在说话。"林婉儿的声音发颤，"它说'欢迎回家，命引者'。"她的手指指向角落，那里本该只有阴影，此刻却立着道灰袍身影。
那身影的面容被兜帽遮住，连轮廓都模糊不清，仿佛是用雾凝成的。
他的脚没有沾地，离地面约有三寸，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们打破了命运的锁链。"灰袍人的声音像两块玉石相碰，"但你们的世界并未真正自由。
现在，它成了猎物。"
秦千风的命尽剑已经出鞘。
剑尖指着灰袍人咽喉，剑气在空气中拉出银线："你是谁？"
"守契者。"灰袍人抬起手。
他的手掌同样模糊，却在虚空中画出道光痕，"来自命运之外的断界。"
洛青岚的命镜突然发烫。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镜面上，星图应声而起——但这次没有光墙，镜面反而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倒映出她震惊的脸："我的命理轨迹...断了。"
"我不属于命运体系。"灰袍人转向她，"我来自命盲之地。"
林婉儿突然站起。
她颈间的命种亮得刺眼，像颗小太阳："你...你说的'猎物'，是指那道裂缝？"
"那是命运之主的爪牙。"灰袍人迈出半步。
秦千风的剑气立刻缠上他的脚踝，却像刺进了棉花里，"你们唤醒了不该唤醒的东西。
现在，它要收回被你们夺走的'钥匙'。"
"钥匙是她？"秦千风的剑又往前送了寸许。
剑尖几乎要刺破灰袍，"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们未来的影子。"灰袍人笑了。
他的笑声很轻，却让整座驿站的窗户都震颤起来，"现在，我来给你们一个选择：接受我的帮助，或者看着她被撕碎在命运之主的手里。"
洛青岚的命镜"当啷"掉在地上。
她盯着镜面里断裂的星图，声音发紧："他说的是真的...我的天机术失效了，这是命盲之地的特征。"
秦千风的拇指摩挲着剑柄。
他在心里快速盘算：三天前裂缝里的手爪，林婉儿的梦，灰袍人出现的时机——所有线索都指向命种。
他突然屈指一弹，三滴血珠顺着剑气飞射而出，在灰袍人脚下结成命痕阵。
"这是形意门的命尽幻阵。"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是敌人，现在该动手了。"
灰袍人站在阵中，任由血雾缠绕。
他的身影在幻象里时而变成黑雾手爪，时而变成高尔村的老槐树，最后又恢复成灰袍："你仍活在命运的框架里。"他的声音穿透幻象，"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你能困住的。"
秦千风的额头渗出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布幻阵失败——对方连挣扎都没有，就看穿了所有虚妄。
"我不信任你。"他收剑入鞘，"但我需要知道更多。"
灰袍人抬手。
一枚幽蓝的石头从他掌心浮起，落在林婉儿脚边。
石头表面流转着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文："命盲石，能解读命盲之地的信息。"他退向阴影，"三天后，断界边境的星陨谷见。"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连衣摆的褶皱都没留下。
林婉儿弯腰捡起石头。
她的指尖刚碰到石面，金色纹路突然窜进她眉心。
她的瞳孔瞬间变成金色，又很快恢复，面色却白得像纸："他说...命运之外还有秩序，我们的世界被当成了试验场。
那道裂缝，是命运之主派来回收'钥匙'的。"
"钥匙是你的命种？"洛青岚捡起命镜，指尖轻轻抚过裂痕。
林婉儿点头："石里的信息说，命种不是觉醒，是被种下的标记。
我们打破了标记的封印，所以成了猎物。"
秦千风望着窗外的夜色。
北方的天空有颗星特别亮，像在指引方向："断界边境...星陨谷。"他转头看向两个姑娘，"如果我们要活下去，必须去那里。"
洛青岚将星盘转向北方。
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停在正北："星图显示，那里有座冰封峡谷。"
林婉儿握紧命盲石。
她的命种突然发出微弱的光，这次没有声音，而是一幅画面涌进脑海——燃烧的星辰在虚空中崩塌，碎片落向一片漆黑的峡谷，谷底有扇青铜门，门上刻满她从未见过的符文。
"千风。"她轻声说，"我好像...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
秦千风牵起她的手，又看向洛青岚。
后者已经收起星盘，短刃在腰间泛着冷光。
荒野的风再次卷起砂砾，掠过驿站的断墙。
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朝着北方走去——那里有座冰封峡谷，有扇青铜门，还有他们从未见过的命运之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