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那扇被无数故事推开又关上的木门,此刻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来。
把大堂内鼎沸的人声和弥漫的、刚出炉炊饼的香气烘托得更加诱人。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拨弄着她那宝贝疙瘩似的纯金算盘,脆响叮当。
嘴里依旧是她那韵味独特的陕西方言:“额滴个神呀,今天这门板儿,再撞一次就要散架咧!”
阿楚半倚在晏辰身上,晏辰正调试着那台悬浮在半空、闪烁着柔和蓝光的全息直播设备。
阿楚眯起眼,欣赏着悬浮的透明屏幕上飞速划过的、只以浅蓝色线条显现的弹幕。
【秀才今天‘子曰’几回了?】
【小郭姐姐排山倒海预备——下顿要拆墙了吗?】
【青橙快给个镜头,姨姨要看无敌小掌萌!】
“哈,‘小掌萌’?”阿楚笑着拍晏辰胳膊。
“家人们太有才了,青橙,来亮个相!”
她朝着正在跟白敬琪头碰头研究吕青柠iPad最新款游戏的吕青橙喊道。
九岁的吕青橙闻声抬头,嘴角一咧,做了个夸张的发力姿势。
奶凶奶凶地脆声叫道:“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萌不死你!”
引来周围一阵哄笑,连坐在角落、头都没抬的吕秀才也跟着抖了一下肩膀。
厚厚的眼镜片上反射着iPad的冷光。
一旁的吕青柠则推了推她特制的防辐射眼镜,小大人般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真相……啊哈,这游戏新关卡逻辑不对。”
她小手在屏幕上戳得飞快。
祝无双利落地擦着桌子,细声细气却极其快速地接上:“放着我来!”
顺手接过了李大嘴刚炒好的一盘热气腾腾的青菜。
郭芙蓉在边上叉腰笑:“无双姑娘,你这手速,啧啧,都能跟我排山倒海比划比划了!”
“芙妹,”吕秀才终于舍得从书中——或者说从iPad屏幕上——挪开一点目光。
带着点梦幻般的情意绵绵嘀咕:“浮生……”
刚吟了两个字,就被佟湘玉毫不留情地打断:“停停停!秀才哎,要酸到院子里酸去!”
“影响食欲,也影响额滴营业额!”
她心疼地瞥了一眼角落里放着一盆被吕秀才某天忧郁时不当浇水而差点淹死的发财竹。
“亲娘诶,”靠在门框上打盹的邢育森捕头被吵醒,迷迷瞪瞪接口。
“就是!这都第几盆花了?影响仕途啊!”
他话还没说完,客栈敞开的门口,光线忽然被一道高大、略显佝偻的身影阻断。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秒,所有的笑声、叮当声、锅勺翻炒声都低了下去。
门框中站着个老者。
鹤发鸡皮,却套着一身金光闪闪、针脚粗劣到有些滑稽的锦袍,活像从哪个乡下戏班子顺来的行头。
那袍子过于肥大,走动时像是裹在了一个移动的、闪闪发光的麻袋里。
最刺眼的是他脸上那两撇用劣质炭笔草草描绘上去的白眉,高高挑起。
带着一种夸张到极致、努力装点出宗师风范的造作。
他身后背着三面更离谱的东西:一面“气吞寰宇”,一面“威震武林”,一面“天下无敌”。
纯手工糊的硬纸板匾额,边缘毛糙不齐。
油漆未干处还往下流着可疑的、黏糊糊的亮黄色油印,像融化的、低劣的奶糖渍。
他站定,锐利的三角眼(虽然眼角堆满浑浊的眼屎)带着审视扫过堂内每一张写满错愕的脸。
尤其在那悬浮的全息直播设备和后面闪烁的弹幕上停留了长长一瞬。
最后,他那枯树皮般干燥、布满褶皱的嘴唇用力向两边拉扯开。
露出了一个混杂着贪婪、自得和难以抑制兴奋的扭曲笑容,露出几颗参差不齐、泛着黄垢的门牙。
“呵呵呵呵……”他用一种刻意模仿着世外高人、带着诡异回响的干涩嗓音缓缓开口。
每一个字都拖着令人牙酸的长调:“吾乃——铁掌——水上漂——裘!千!仞!”
“哗擦!”白敬琪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手里把玩的左轮手枪好险没脱手:“这造型……丐帮新时尚?”
刚睡醒的燕小六被这嗓子炸得猛一跳。
下意识地就去摸腰间那柄标志性的唢呐,手忙脚乱。
唢呐差点捅进旁边邢捕头的胳肢窝。
“哎呦喂我的六爷!”邢育森一个激灵蹦开。
“别乱捅!你……你要给我表演吹个送行的?这老头儿瞅着还能扑腾两下呢!”
【噗!‘气吞寰宇’牌匾油漆未干!打假办呢?】
【这白眉是用碳灰画的吧?下雨天出门可得注意!】
【‘裘千仞’的仞字好像……写错了?中间一横出头了??文盲认证!】
【燕捕头唢呐吓自己人第一名!】
全息屏幕上,弹幕如流星雨般炸锅,全是火眼金睛的细节党嘲讽。
阿楚忍笑忍得肩膀直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旁边晏辰的腰。
凑过去压低声音,带着点憋坏水的俏皮:“晏公子,咱赌一个月的奶茶?五分钟之内,这老头儿绝对原形毕露。”
她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闪。
晏辰顺势圈住她,指尖在她手心轻轻一勾。
惹来阿楚一个白眼(这次没用翻的,改成了用上牙轻咬下唇表示警告)。
嘴上却配合着她的调戏节奏:“一个月哪够?赌你亲手做的那份——‘阿楚特调十全大补断魂鸳鸯羹’。”
“赢了我喝,输了我更得喝,证明我家阿楚厨艺登峰造极,鬼神皆惊。”
他说完就作势要躲。
旁边的郭芙蓉实在看不下去这对“视众人如无物”的活宝。
一声惊天动地的清叱打破满堂诡异和撒狗粮氛围:“呔!”
她一脚踹开凳子,摆出经典的排山倒海起手式,英气勃发。
气势汹汹地对着门口那金光闪闪的老头喝道:“哪儿来的老骗子,敢到同福客栈现眼?排——”
那个“海”字刚冲出唇边一半,就被门口那位“裘千仞”猛然打断了。
只见他那张老脸上突然换上了十二万分的惊恐,像是听到了催命符。
夸张地往后一跳,动作笨拙得像只被火烧了尾巴的猴子。
背上那三块大纸牌牌被他带得哗啦作响,差点散架。
“等!等等!女侠饶命!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的高腔假调再也绷不住了,换成了市井街头小贩最寻常、也最真实的讨饶腔调。
脸上的世外高人表情也瞬间崩塌成了苦瓜脸:“我……我不是裘千仞那个杀千刀的哇!”
他麻溜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在自己头上一阵乱薅——那刺眼的白眉居然真让他“薅”了下来。
啪嗒一下粘在了他自己手背上!
众人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毛发,就是两片用劣质纸浆加炭灰糊成的硬片子。
这还不算完。
在白敬琪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注视下,老头儿双手捧住自己的头,用力一拧。
就像拧开一个不匹配的劣质假酒坛子的盖子——竟硬生生把自己满头“银丝”连带下面的东西整个摘了下来!
白敬琪手里的左轮啪嗒一声掉桌上:“哗擦……头……头发套?”
他揉着眼睛,一脸世界崩塌的幻灭。
摘掉的假头套下面,露出的是一颗溜光瓦亮的秃脑门。
在初夏不算热烈的阳光下,那颗光秃秃的脑壳如同刚抛过光的劣质瓷器,反射着油腻腻的光晕。
只是,在那光洁的头顶中央,明晃晃贴着一个玩意儿:一张崭新的、裁剪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纸条。
上面清晰印着现代工业流水线上走出来的那种粗黑色二维码!
大堂安静了一秒钟。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秃顶和那张格格不入的二维码震得大脑宕机。
“裘千丈?!”角落里,机器人保镖铁蛋那双原本沉静得如同深潭的眼睛骤然间蓝光一闪。
极其轻微的数据流高速掠过他瞳孔深处,几乎同步完成了扫描和识别,脱口而出那三个字。
他金属质感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冷锐,瞬间刺破了大堂里凝固的空气。
“嗯哼!”傻妞双手叉腰,翻了个极其生动又嫌弃的白眼(她目前是唯一天天能肆无忌惮地翻白眼而不被警告的角色)。
对着自家那对活宝老板和老板娘的方向:“老板老板娘,数据核验完毕,秃瓢加二维码,ID确认,裘千丈先生……如假包换。”
她拖长了调子,尾音上扬,充满了科技女王的鄙视。
“我的个亲娘诶!”邢育森啪叽一下拍在自己脑门上。
也不知是惊叹那秃瓢还是心疼自己那盆发财竹:“影响仕途!绝对影响仕途!同福客栈成二维码集散地了?”
佟湘玉的脸已经由煞白转为气红。
哆嗦着手指着那光头上刺眼的白色方块:“额滴个神呀!假眉毛!掉色的金袍子!糊弄鬼的牌牌!”
“现在脑门上还贴条?你把额这店当啥咧?收废纸滴?!”
她痛心疾首,声音拔高,尾音都劈了叉。
算盘珠子被她捏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为她投掷愤怒的武器。
【秃头配二维码??艺术我劝你适可而止!】
【我截图了!等下就去扫扫这老骗子卖啥!】
【楼上别扫!万一是木马病毒呢?】
【掌柜的咆哮值MAX!修门费用 !】
弹幕乐得如同大型抽奖现场,疯狂刷屏,全是针对这槽点爆炸的名场面。
被扒光伪装的裘千丈,顶着那油光发亮贴着二维码的秃脑门。
在众人聚焦得如同实质的目光下,丝毫没有半分愧色。
他反而挺了挺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肚子,努力想装出一点理直气壮的架势。
配上脸上那副油腻中透着精明市侩的笑容,显得格外滑稽。
“嘿嘿嘿,各位!各位大侠!掌柜的!宝宝们!”
他搓着手,像极了过年时上门推销假冒保健品的奸商,堆着谄媚的笑。
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晏辰、阿楚、佟湘玉身上打转,试图“开张”。
“行走江湖,包装……包装很重要嘛!名头大,好办事!”
“那什么……铁掌水上漂的名号响当当,借来用用,蹭点仙气,大家发大财嘛……”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把手抬起。
伸出两根枯瘦如柴、指甲缝里还积着黑泥的手指头,朝着自己光亮的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瞅瞅!紧跟时代步伐!高科技!一点即通!‘裘氏商号,诚信为本!’”
“扫一扫,全场优惠……”他拉长的尾音带着诱人的蛊惑。
“呔!”郭芙蓉忍无可忍,气沉丹田,排山倒海的气势再度凝聚,双掌蓄力。
“哎别别别!”裘千丈被郭芙蓉这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
脸上的奸商笑瞬间变成了惊弓之鸟的恐惧,他猛地往后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君子动口不动手!动口不动手!”
慌不择言中,他下意识地学着郭芙蓉刚才的腔调,怪腔怪调地喊:“替……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这一下直接把九岁的吕青橙逗乐了。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连自己摆出的惊涛掌预备姿势都忘了,咯咯咯笑弯了腰。
白敬琪本来也觉得好笑,但被自己未来小姨子这清越的笑声一激。
脸上刷地一热,赶紧别过头假装研究手里的左轮手枪。
嘴里欲盖弥彰地嘟囔着:“啧……子弹……子弹得压满才安心。”
手却有点不听使唤。
原本气势汹汹的郭芙蓉也被这“主治大夫”给弄得嘴角抽搐,掌风弱了几分。
就在这一片混乱、气氛朝着荒诞喜剧方向滑行之时。
“嗤啦——!!”
一声极其尖锐、极其刺耳的裂帛之音,仿佛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毫无征兆地从同福客栈那古旧的、铺着小青瓦的房顶之上传来!
紧接着是更为猛烈的木头折断、瓦片崩裂的巨响!
如同九天旱雷直接劈在了头顶!
大堂天花板正中央猛地向下凸起、变形!
大片大片的碎瓦、断木和呛人的灰尘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倾泻下来。
砸在桌子板凳上,溅起老高。
几根粗壮的房梁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嘎吱”作响,摇摇欲坠。
众人惊骇抬头。
只见那破开的屋顶大窟窿里,一个影子裹挟着漫天尘埃和碎屑。
以彗星撞地球般的恐怖气势,狠狠砸落下来!
“卧倒!”铁蛋冰冷的指令如同电子合成音在混乱中炸响。
他高大的金属身影猛地侧移,瞬间闪到阿楚、晏辰和傻妞前方不到一米处,双臂在胸前交叉!
嗡——!
一圈淡蓝色的、如同实体水波般的磁力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张开。
薄而坚韧,将飞溅的瓦砾和木块稳稳地弹开,溅落在四周。
傻妞的反应也快如闪电。
腰肢一拧,足尖在地面轻点,身体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倒飞飘落。
裙裾翻飞如莲叶舒卷,避开崩塌的中心区域。
但她的一只手却并未闲着,凌空一甩,指尖溢出两道细若游丝却极其凝练的银灰色合金链条!
哗啦啦脆响声中,链条如同有生命的银色毒蛇。
精准地缠向旁边已经吓傻、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佟湘玉和李大嘴的腰!
滋啦——链条绷紧!
傻妞手腕发力轻巧一带,硬生生将两个笨重的身躯拖离了即将被坠落物彻底覆盖的区域!
几乎是同时,白敬琪一声带着少年气的怒吼:“擦!”
他手腕猛地一甩,那柄沉重的真左轮手枪瞬间滑入掌心。
令人眼花缭乱的咔嚓声响成一片——不是点按弹仓开关。
而是他右手拇指快如闪电地拨动轮盘,左手捏着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同时精准填入!
开仓、推弹、合盖、旋转到位、握紧击锤——整个动作在不到一秒内一气呵成。
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扬起,瞄准了那破洞处砸下的影子!
【我靠屋顶真的穿了?!】
【这出场费得赔掌柜的一个金算盘吧?】
【傻妞姐姐飞起来辣!美呆!】
【小白的装弹手速!!男友力MAX!求慢放!】
弹幕疯狂滚动,对天崩地裂的震撼和对角色高光操作的惊叹交织。
悬浮的全息屏幕剧烈晃动着,显示着设备自身也受到了冲击。
轰隆!!
那坠落的庞然大物终于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大堂中央一张八仙桌上。
酸朽的木头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巨力,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断木碎屑四溅,随即彻底坍塌成一堆烂木头片和瓷器渣滓。
桌面上刚摆好还未来得及收的四碟小菜——花生米、酱牛肉、腌萝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
这下是真的“排山倒海”了,伴随着木屑瓦块飞得到处都是。
黏糊糊的汤水瞬间浸染了一大片地面。
烟尘弥漫。
咳嗽声四起。
尘埃稍定。
众人强忍呛咳,惊骇地看向那堆残骸中心。
一个更庞大、更凶悍的身影缓缓从那堆残破的木头和瓦砾中撑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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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身形魁梧得如同行走的巨石堡垒。
几乎将身上那件本就紧绷绷的黑色劲装撑裂。
虬结鼓胀的肌肉在布料下贲张出极度夸张的轮廓。
仿佛每一块血肉下都蕴含着爆炸性的蛮力。
两条手臂尤其恐怖,青筋如同数条粗壮的树根盘绕其上。
那双大手更是蒲扇般大小,指节粗粝变形,布满厚厚的老茧和坑坑洼洼的疤痕。
远远望去竟隐隐泛起金属般暗沉的光芒。
来人猛力一抖身子,覆盖在他身上的碎木瓦砾哗啦啦掉落。
他抬起一张四四方方、线条犹如刀劈斧凿、写满狂暴与戾气的国字脸。
一双铜铃巨眼赤红如血,带着择人而噬的凶残。
死死钉在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裘千丈身上!
“裘!!千!!丈!!!”
如同雷公在耳边擂动巨锤,这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切齿的恨意。
震得人气血翻腾,屋顶梁上的灰簌簌直落。
被点到名字的裘千丈浑身肥肉筛糠似地抖。
惊恐失措地胡乱摆动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尖叫:“救我!掌柜的救命!宝宝们救救我!”
“二弟!千仞,千仞!哥那是……”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指向屋顶那个破洞,似乎想引祸水东流。
“她!是她逼我来的!我说不来,非要我来……”
“哼——!”
一声从鼻腔深处哼出的、极其冷厉尖锐的嗤笑。
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脊梁骨,竟压过了壮汉那雷霆般的咆哮。
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声音……来自上方!
所有人,包括那个刚刚站起、气势汹汹自称裘千仞的巨汉。
都猛地抬头,循着那声音望向屋顶那狰狞的大洞边缘。
窟窿边缘,残留的参差瓦砾在阳光投射下形成参差的光影切面。
一只脚,一只穿着样式古怪、如同某种坚韧干果壳拼接成的褐色硬质“靴子”的脚。
极其稳当地踩在了那摇摇欲坠的木头断茬上。
脚踝向上,光线勾勒出一个瘦削得如同骷髅裹着皱巴巴人皮的嶙峋身影。
那人的衣衫破烂不堪,几乎辨不出本来颜色,沾满了灰尘。
稀疏枯槁的灰白头发勉强挽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
上面还滑稽地插着几根……干枯带刺的枣树枝?
当众人看清那张脸时,饶是现代见多识广的阿楚、晏辰。
训练有素的铁蛋、傻妞,乃至见惯了江湖怪事的同福众人。
都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张脸枯瘦得只剩下一个皮包骨头的轮廓。
颧骨高耸得如同悬崖峭壁,眼窝深陷得像两口不见底的枯井。
一张嘴,上排牙齿已脱落殆尽,下排只剩下稀稀拉拉几颗发黄的獠牙般参差的碎牙。
她的脸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恐怖疤痕,如同被烈火炙烤、又被刀斧恶意劈砍过无数次。
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双眼睛。
里面翻涌着的光芒,是淬炼了数十年、已然凝固成实质的毒液——刻骨的怨毒,噬心的嫉恨,焚烧一切的疯狂!
那目光扫过裘千丈时是烈火燎原的愤火。
扫过裘千仞时却是寒透骨髓的讥诮和一丝难以发现的……同病相怜?
她一手扶在腐朽的梁木上稳定身体,那形同鸟爪的五指深陷木中。
另一只手……竟然在慢条斯理地捏开一个干瘪的枣子。
取出小小的果核,塞进那没剩几颗牙的嘴里。
鼓起瘦削的腮帮子反复咂摸、挤压。
“大哥?二哥?”她再次从牙缝里挤出那令人牙酸的冷笑。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出来的:“呵!一个没脸没皮!一个没脑没胆!”
她的目光掠过裘千丈光头上白得刺眼的二维码纸条。
又落在裘千仞那肌肉虬结却隐含一丝惧意的不自然姿态上。
最终停留在他握紧的、微微发颤的铁掌上。
赤红双瞳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掺杂着恶心与失望的不解。
但旋即被更深沉更狂暴的怨毒淹没。
“爹娘给你们的好本事……”她咂摸着枣核,干瘪的嘴唇扭曲出一个极致怨毒的弧度。
“都喂了狗!”
最后一个“狗”字出口的瞬间。
那颗一直在她口腔被挤压、酝酿得滚圆坚硬的枣核。
如同被强劲弩机激发,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
毫无征兆地朝着大堂某个方向——不,似乎是散射向整个空间!——激射而下!
目标是……所有人?!
“小心!”白展堂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极度的凝重。
身影如同魅影般飘忽前移,葵花点穴手蓄势待发。
祝无双想也没想就要扑前挡人:“放着我来!”
但枣核的速度更快!
快得超过人眼捕捉!
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恐怖螺旋劲力!
正下方,刚完成装弹的白敬琪瞳孔骤缩!
他正处在枣核落点的覆盖范围之内!
“青橙!”他几乎本能地嘶喊一声。
身体爆发出远超平时的速度,猛扑向斜侧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吕青橙!
哪怕用自己的后背去挡也在所不惜!
同一瞬间,他那支点着贺岁炮铳的右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抬起——来不及完全瞄准。
枪口剧烈跳动中,他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
一颗子弹旋转着、咆哮着,迎着那枚夺命枣核直冲而上!
时间在刹那间似乎凝固。
那枚小小的、其貌不扬的枣核。
竟在白敬琪那颗出膛子弹即将与之撞个正着的前一毫秒。
表层骤然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微弱黄光!
紧接着,它以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的诡异姿态极其微小的、违背常理的横向一扭!
仅仅是一扭!
子弹带着万钧之力,却不可思议地贴着枣核光滑坚韧的表面擦了过去!
仿佛那不是一颗枣核,而是一块抹了油的万年精铁!
子弹出膛携带的螺旋劲风,甚至都没能让那枣核晃动一下!
空!射偏了?!
子弹呼啸着穿透稀薄的空气,带着尖锐的哨音。
直扑向……悬在窟窿边缘那干枯恐怖的身影——裘千尺的咽喉?!
这惊变陡生!
所有人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裘千尺那双怨毒疯狂的眼睛在子弹袭来的瞬间居然猛地一缩。
眼底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得意?
仿佛她早已预料到这一发会来?
她甚至没有躲!
“三妹!!!”下方,原本对着大哥裘千丈横眉立目的裘千仞。
在子弹射偏直奔头顶那枯槁身影的瞬间。
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夹杂着极度惊恐与暴烈怒火的狂吼!
那双血红的铜铃巨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额头青筋如同无数扭曲的蚯蚓疯狂爆突!
“谁敢动我妹妹!”那声咆哮如同受伤的巨兽最后的嘶吼。
裘千仞完全不顾那颗射空后不知飞向何处的子弹。
巨大的身体猛地转向,双臂肌肉如同充气的黑色岩石块块凸起!
那刚刚还对着自家大哥散发戾气的双掌。
此刻裹挟着能将巨石拍成齑粉的惨烈劲风。
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狂怒。
竟是毫无保留、全无顾忌地朝着白敬琪、以及被白敬琪扑倒在地护在身下的吕青橙那片区域——恶狠狠地凌空轰下!
掌未至,恐怖的掌风已然压得最近的几张破桌残凳发出吱呀呻吟。
地面上被砸开的碗碟碎片被震得弹跳起来!
这一掌要落地,白敬琪和吕青橙两个娃娃,怕是要当场成为肉泥!
更致命的是——裘千尺射出的那枚诡异的枣核。
在那毫厘之差的微光闪动、误导了子弹轨迹之后,自身却并未停顿。
在所有人视线被空中子弹轨迹和裘千仞惊天动地的反应吸引的刹那。
这枚索命核已划出近乎于消失不见的残影。
带着令人汗毛倒竖的尖啸。
目标直指——角落里刚刚被傻妞的合金链索拖开、正吓得浑身瘫软的佟湘玉的心口!
“掌柜的!/湘玉姐!”郭芙蓉、白展堂目眦欲裂!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只发出一半便知来不及!
白展堂的身影拉出道道残影冲向佟湘玉,但似乎远水难救近火!
祝无双的手已本能地抓向了手边最近的一个瓷碟,眼中满是绝望的决绝!
这一上一下,一核一掌,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裘家兄妹看似反目,这一核一掌却仿佛带着绝命的默契。
要将下方这一片区域中所有的生机都扼杀殆尽!
恶毒,凶狠,绝无半分余地!
【枣核会转弯?!】
【小白开枪了!射空了?!】
【裘千仞护妹狂魔?!疯了?!】
【掌柜的危险!!!青橙!!!】
弹幕瞬间被一片惊恐和刷屏的惊叹号淹没!
全息投影疯狂闪烁,几乎看不清文字。
但那种灭顶的恐慌感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死亡的镰刀,已经悬在所有人心头!
“铁蛋!”晏辰冷峻的命令几乎与栗色枣核微光闪动、裘千仞巨掌抬起的瞬间同时炸响!
他没有看那颗让子弹诡异地“滑”开的枣核。
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锁死在裘千仞那双即将倾天覆地砸下的铁掌之上!
阿楚的动作更快!
她没有尖叫,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分犹豫!
在晏辰话还没说完之际,在所有人视线还来不及完全反应过来那空中和地面的致命夹击之时。
她的身体如同轻盈敏捷的山猫,借着晏辰腰间那一圈之力。
左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斜窜而出!
目标并非任何人,而是斜侧方半空中某点!
人在半空,阿楚的声音已然爆开,清亮如金玉相击。
却又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略显浮夸的惊诧,像极了在直播现场发现了什么惊天大料:“哎呀呀!大家快看老裘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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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闪电般指向裘千仞那双裹挟万钧巨力、即将落下的铁掌手腕处。
指尖都快碰到对方那虬结暴突的肌腱:“这纹路!还有这动作!我怎么瞅着……跟对面南门菜市场卖鱼的王大妈拍死胖头鱼的绝学如出一辙啊!”
“莫非——您老这‘铁掌水上漂’,真身其实是‘砧板铁掌拍鱼狂’?!”
这声喊,配合着她那副“发现新大陆”般异常浮夸的表情。
在死亡阴影笼罩的肃杀气氛中,简直突兀荒诞到了极点!
如同在送葬的哀乐里突然塞进了一曲唢呐版的《爱情买卖》!
正将毕生功力都贯注于双掌、满脑子只有将伤害妹妹威胁彻底碾成齑粉的裘千仞。
陡然听到这声石破天惊、直戳他毕生最在乎虚名要害的喊叫——“卖鱼”、“王大妈”、“砧板”、“拍鱼狂”这几个词如同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冰锥。
极其精准、极其恶毒地扎进了他那本已被愤怒点燃、理智早就所剩无几的脑髓深处!
那血灌瞳仁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巨大的、难以抑制的错愕和屈辱!
狂暴的力量涌至巅峰的手臂竟不由自主地……极其微不可查地凝滞了那么一瞬!
那沛莫能御、足以拍碎整个大堂的气魄,如同漏了气的皮球,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却是致命的裂缝!
就在阿楚那声惊诧“爆料”响起的同一刹那!
铁蛋动了!
他那高大的身影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左前方——佟湘玉和枣核袭来的方向——沉肩屈膝,重心压下!
没有闪避!没有后退!
嗡——!!!
一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薄到极致的淡蓝色蜂巢网格状能量屏障瞬间在他左臂外侧无声无息地展开!
这屏障并非用于硬碰硬的绝对防御,其边缘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体感!
枣核,带着撕裂空气的音爆,带着洞穿一切的毁灭气劲,如同致命的子弹射到!
哧——!
一声奇异至极的轻响!
那枚小小的、坚如精钢的枣核,并没有被屏障弹开,亦未被震碎!
它就像一颗高速旋转着投入强力抽水泵入口的石子。
在接触到那层蜂巢网格屏障边缘的瞬间,被一股极其怪异、违背直觉的磁性涡流捕获!
它狂猛的动能被巧妙地牵引、卸开、偏转!
更诡异的是,铁蛋原本下垂的左臂如同精密仪器的轴杆。
在屏障接触到枣核冲击能量的瞬息,手腕以肉眼难辨的微小频率超高速度震荡了几下!
那些高速震荡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频效应!
那枚被偏转了方向、本该射穿墙壁飞走的枣核。
竟在淡蓝蜂巢磁场和手臂震荡频率的共同作用下,匪夷所思地……在半空划出一道极其诡谲的、带着死亡哨音的弧线!
它的新目标——正是半空中那颗因裘千尺枣核“微光”干扰而射空、此时正带着余劲即将从裘千仞魁梧身侧擦过的黄铜子弹!
噗!叮!
极其微小却又清晰可闻的撞击声!
枣核蕴含的强大螺旋劲力精准无比地擦中了子弹的尾部!
如同一把神乎其技的刻刀,在最精密的部位施加了最巧妙的力!
那颗本来只是飞向空处的弹头,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撞击力作用下,猛地改变了方向!
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记,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啸叫。
快如毒蛇吐信,在空中拉出一溜炫目的火星,直射向下方——
目标:裘千仞那因阿楚荒谬喊话而心神剧震、力量出现微瑕的狂暴身躯!
角度刁钻到极致,正奔向铁掌挥下时手肘内侧一道极其隐蔽的、与王大妈杀鱼时发力点神似的旧伤疤痕处!
这是连环套!
枣核引偏了子弹,铁蛋的磁力屏障和震荡手腕扭偏了枣核。
被扭偏的枣核又改变了子弹的轨迹——这被改变了轨迹的致命子弹。
其最终的目标……是裘千仞肘窝那道连他自己都快遗忘的陈年旧伤!
时间流速仿佛恢复正常。
但一切都已改变!
裘千仞那被阿楚荒谬话语气得几近爆炸、力量出现了万分之一秒凝滞的铁掌。
裹挟着他滔天的怒意和绝大部分掌力,依旧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拍下!
掌风将白敬琪、吕青橙以及他们身下的地板牢牢笼罩!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青橙——!!!”
一声带着极度惊恐却又狠绝到骨子里的尖叫声撕裂空气!
不是来自白展堂或郭芙蓉——而是来自那堆被砸塌的八仙桌残骸边缘!
那个一直默默观战、戴着防辐射眼镜的十岁女孩——吕青柠!
小姑娘不知道何时,竟然从方才的惊吓中挣脱出来。
面对那如同山岳倾塌般的铁掌,她脸上竟没有一丝畏惧。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狠劲,没有逃跑,反而踏前一步。
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稚嫩的手掌用尽全力朝着斜上方——裘千仞巨掌落下的那个“毁灭点”——
猛地推去!
口中是吕青橙标志性绝招的叫喊,声音却因为决绝而变了调!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这哪里是惊涛掌?
分明是一个九岁女孩在灭顶之灾前绝望的、毫无章法的扑打反击!
然而,她这毫无内力、毫无技巧可言的一推,却仿佛引爆了一个预先设置的机巧!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簧震动声从大堂某根不起眼的廊柱底部传来!
几乎是同时!
轰!!
裘千仞那势若千钧、足以拍平大半个大堂的铁掌。
在即将触及吕青柠单薄身躯、带起她几根发丝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速震动的超合金墙壁!
掌心、手腕、臂骨!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颗精钢滚珠在磨盘里疯狂对撞的剧烈震荡感。
排山倒海般轰进了裘千仞整个手臂!
这股力量之诡异刁钻,和他练就的刚猛铁掌内劲竟是天生相克!
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将他发出的、排山倒海的掌力——强行反弹、硬塞回他自己的经脉之中!
更绝的是,这股反弹之力并非均匀受力。
而是精准无比地集中作用在他掌面几处最脆弱的发力点!
如同数十根高压气锤以不同频率对着穴位猛敲!
哇——!
裘千仞双目暴突,如同死鱼!
一股腥甜逆冲喉头,他根本压制不住!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气血逆冲的眩晕,那口逆血狂喷而出!
如同下了一场猩红的雨!
他那无坚不摧的铁掌劲力……竟被完完全全、寸步不让地弹了回来,狠狠作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这比他硬接一枚炮弹还要恐怖!
全身筋脉如同被万根钢针攒刺!
那高高抡起要砸下的巨掌,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
软绵绵、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
而那枚被枣核扭偏了轨迹、精准射向他肘窝旧伤的子弹。
就在这旧力被反噬、新力未生、身体剧痛破绽大开的万分之一的刹那——
噗嗤!
一声沉闷却响亮的、血肉被撕裂洞穿的声音!
子弹精准无比地钻进了裘千仞手肘内侧那道小小的、形似鱼钩伤疤的旧创口之中!
子弹蕴含的螺旋冲击力并没有在内部爆炸(白敬琪的子弹并非穿甲高爆弹)。
而是在贯穿筋肉后狠狠撞在了他小臂坚硬的骨骼之上!
轰然炸开的冲击波和翻滚动能,瞬间将他肘关节内部搅成一锅乱粥!
“嗷呜——!!!”
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从裘千仞口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超越了野兽濒死的嘶鸣,饱含着剧痛、难以置信和彻底被碾碎尊严的屈辱!
他那庞大如山的身体第一次像个无助的婴儿般剧烈颤抖起来。
整条右臂以一种扭曲的、反向弯折的不自然姿态垂在身侧,再也抬不起一分一毫!
铁掌水上漂?
此刻的他,成了断翅之鹰,折鳍之鲸!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阿楚的喊话扰乱心神!
铁蛋牵引枣核撞偏子弹!
吕青柠激活反弹装置反噬铁掌!
最终那颗被枣核修正了轨迹的子弹,抓住裘千仞自己掌力反噬、防御崩溃的瞬间,贯穿了他的手肘旧伤!
环环相扣,因果回环!
设计精妙到令人窒息!
“老二?!”窟窿边缘的裘千尺在看到大哥头上二维码时就一直冷眼旁观的枯槁脸上。
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极度的惊诧!
那怨毒疯狂的眼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一幕冲击得短暂失焦!
她那没牙的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但此刻,没人有空欣赏裘千仞的痛苦嚎叫!
因为裘千尺射出的另一枚枣核——那枚原本直取佟湘玉心窝的死亡枣核。
在铁蛋磁力屏障那奇异的蜂巢网格边缘诡异一滑后,带着轻微修正的轨迹。
正呼啸着,继续射向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站着……莫小贝!
小姑娘似乎被这一连串闪电般的巨变吓呆了。
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啃完的麦芽糖,圆圆的眼睛瞪得溜圆。
看着那枚呼啸而来的死亡之核,竟然忘了躲闪!
“小贝——!”佟湘玉肝胆俱裂!
白展堂目眦尽裂!
“休想!”一声清叱如同天籁!
是傻妞!
在枣核即将擦过铁蛋屏障、继续射向莫小贝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不知何时已经飘身到了莫小贝斜侧前方的位置!
没有去硬挡那快逾闪电的枣核——她知道那硬度绝非血肉之躯或一般能量可以抵挡!
傻妞那双灵动的眸子深处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如同超级计算机的运算核心被全功率点亮!
她的左手食指闪电般弹出,指尖在空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划过——并不是实体触碰!
而是指尖带起的超高频率空气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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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一道极其古怪、仿佛同时兼具高频超声波与低沉次声波特征的振荡音轨。
被她纤细的指尖瞬间“刻画”在空中!
诡异的是,随着她指尖的划动,这道无形的振荡音轨。
竟然在她身前,被某种场能“凝固”下来。
变成了一道由五条微微扭曲、清晰可见的能量光束构成的——全息立体五线谱?!
那呼啸而来的枣核,一头就扎进了这层由超高频率振荡构成的、奇异的声波护罩之中!
嗤嗤嗤嗤——!!!
一阵密集到如同十万只蜜蜂同时在耳边振翅的锐响爆发出来!
那坚硬如精钢的枣核表面,竟然肉眼可见地荡起了一圈圈细微却密集无比的震荡涟漪!
每一圈涟漪荡开,都仿佛被最细微锋利的声波刻刀剔下极其微小的、几乎肉眼看不见的粉尘!
更神奇的是,傻妞的右手如同优雅的交响乐团指挥。
五指在空中连续快速弹动,每一次弹动都带起一小段肉眼可见的空气扭曲旋涡。
精准地注入那道五线谱光栅的不同节点!
仿佛在即时谱曲、即时指挥!
声波的能量性质、频率分布、共振节点都在不断叠加、优化!
那枚枣核的速度在以恐怖的速度锐减!
就像一头扎进了数万层透明的、不断交叠旋转的超强韧粘滞凝胶之中!
而它本身的结构,在亿兆级别的高频振荡叠加冲击和那不断优化调节的共振节点之下。
如同从内部被亿万只无形的手在疯狂地撕扯、粉碎、瓦解!
从最初的清晰枣核形态,到布满蜘蛛网般的裂痕。
再到被震荡剥离成无数片细小的碎片尘埃。
最后彻底化为一蓬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烟雾……烟消云散!
整个过程,在万分之一秒内发生!
由坚硬如铁的毁灭枣核,到一缕袅袅尘埃!
傻妞做完这一切,右手五指优雅收拢,如同指挥家完成了一个完美乐章。
空气中那奇异的五线谱光栅也随之黯淡消失。
她轻轻落下,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
【铁蛋流弊!!!我瞎了?子弹拐弯打老裘?!】
【弹反!青柠干的?!柜子里有反伤装置?!】
【傻妞姐姐那是什么神仙操作?!声波拆核?!】
【弹幕裂开了!这战斗意识!这配合!艺术!】
弹幕如同海啸般爆炸!
几乎将悬浮的全息投影淹没!
震惊、膜拜、无法置信的咆哮刷屏而过!
这逆转的视觉冲击力远超任何大片!
全场安静了一瞬。
只剩下裘千仞那如同被无数根钢针刺穿肺腑的、惨烈到极致的低吼。
“哗啦!”
一片瓦砾滑落的声音从屋顶窟窿传来。
窟窿边缘,裘千尺扶着残梁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呻吟。
那双如同鬼火般燃烧着怨毒、疯狂和一点病态复仇快感的赤瞳。
此刻如同烧尽燃料的余烬,只剩下冰冷的空洞和……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
她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咀嚼的动作完全停止。
看着下方兄长右臂不自然地扭曲、那枚被傻妞彻底震成飞灰的枣核残余的飘散的粉尘……
她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极度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漏气声从角落响起。
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声惊惧羞恼到极点的尖叫:“啊——!!”
所有人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刚才还缩在角落的裘千丈,正惊恐地捂着自己头上那片贴着二维码的方形纸条。
那纸条……中间破了一个小洞?
仿佛被一根极细极细的针……轻轻刺破了?
仔细看——并非普通的刺破!
那张方形小纸的正中心,一个极其规则的圆形小孔上,还残留着一星半点……深红色的液体?
像是……血?
再看裘千丈光洁秃脑门上的皮肤——同样位置,一个极其细小、几乎看不见的圆形红点!
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它……它破了!”裘千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羞又气。
肥硕的身体恨不得缩成一团:“我的码!我的……秘密!”
那漏气声是什么?
似乎是……随着那二维码被刺破,他身侧鼓鼓囊囊的金色锦袍袖子里。
有什么东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瘪下去?
仿佛一个被戳破了洞的气球?
铁蛋那双冰冷的电子眼瞬间转向裘千丈的额头——不是看那个红点,而是看那个破开的二维码!
蓝色瞳孔中数据流瀑布般落下!
扫描!解析!
“老板!”铁蛋的声音瞬间变得古怪。
带着一种发现了极其荒谬事物的、难以言喻的嘲弄。
他抬起金属手指,精准地指向裘千丈脑门:“那二维码……信息已泄露!”
他话还没说完,那面被傻妞挡下却已经消散的枣核烟尘附近。
莫小贝不知何时已经悄悄从怀里摸出了她的最新款粉钻手机(阿楚送的同款儿童版)。
她好奇地打开微信扫一扫功能,动作快如闪电地对着裘千丈额头那个破了一个小洞的二维码……
滴,扫了一下!
然后,莫小贝清脆响亮、带着无比愕然和纯然困惑的童音如同滚雷般炸响了整个死寂的大堂:
“啥玩意儿?贪……?嗔……?痴……?!这啥东西?过期发霉的保健品验证码?扫一扫领免费鸡汤吗??”
这三个字——“贪!嗔!痴!”——如同三根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裘家兄妹三人的脸上!
裘千丈的脸色瞬间惨变,由羞红转为死灰,肥肉狂颤。
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底!
裘千仞那因为剧痛而扭曲抽搐、被血丝爬满的赤红双瞳猛地抬起。
死死盯住他那个无地自容的大哥。
那疯狂咆哮后的低吼猛然变成了一种极端压抑、充满被愚弄和被背叛的屈辱、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咯咯声!
屋顶窟窿边缘,裘千尺那只一直扶着残梁、指节咯咯作响的手。
猛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整个枯朽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晃了一晃。
那一头稀疏的灰白乱发连同其上插着的歪斜枣树枝。
在破洞口吹来的风中轻轻颤抖。
她那深陷的眼窝里,翻腾了数十年的怨毒、嫉恨、疯狂如同燃烧殆尽的烈焰余烬。
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一丝无法理解的荒谬。
她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想笑。
那没牙的嘴却只拉出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那一直攥在另一只手里摩挲着的、原本准备着下一击的几颗枣子。
无声地从她那枯瘦如柴的指缝间滚落。
干瘪的枣子轻轻砸在下方残破的八仙桌木屑堆里。
滚了几滚,停在尘土之上,无声无息。
整个同福客栈,仿佛被这三个字抽空了所有喧嚣。
破碎的门窗灌进来的风吹拂着大堂里弥漫的尘埃、木屑和一丝隐约的血腥气。
佟湘玉看着那碎成渣的八仙桌和她最心爱的几盘小菜(那碗胡辣汤彻底浸透了地上的尘土)。
再抬头看看屋顶那个足够钻进来一头牛的破洞。
还有墙壁上留下的巨掌拍击后的裂纹(虽然没拍实,但掌风扫过依然留下痕迹)。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褪去惊恐,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每一个毛孔都在嘶吼着“赔钱”两个字!
她猛地一拍柜台——好险,拍到一半想起算盘刚才被震掉了。
临时改变动作指向裘家兄妹,标准的陕西狮子吼炸开:
“额滴个神呀——!!!”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饱含着一个抠门掌柜对每一文钱的肉痛和对飞来横祸的滔天怨念。
“门!桌!菜!汤!屋顶!墙!还有吓坏小贝的精神损失费!还有额滴发财树……”
她悲愤地指向角落里那盆叶子打蔫、又被冲击波震掉几片的可怜竹子。
“亲娘诶!”
她深吸一口气,把后半句那经典“影响仕途啊”咽回去。
憋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地对着刚从剧痛低吼中勉强抬头、脸色死灰的裘千丈和尚在风中摇摇欲坠、眼神空洞的裘千尺吼道:“结账!!现!在!就!结!!”
“连带你二弟……不,三兄妹!有一个算一个!少一个铜板!”
“额这就放展堂给燕捕头表演吹唢呐送行!超度费你自己出!!”
“哎呦喂我的掌柜奶奶诶……”邢育森一听“放展堂”和“送行”。
魂差点又吓飞一半,手忙脚乱地想摸腰牌又摸不准地方。
下意识地又想去捂他那盆发财竹的盆(竹叶还在随风飘零)。
“姐!湘玉姐!”郭芙蓉赶紧扑过去搀扶住气得直哆嗦的佟湘玉。
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抄板凳,被吕秀才一个“浮生如梦啊”给半路拦腰抱住。
吕青柠放下iPad,推了推她的防辐射眼镜。
小脸一本正经,脆生生地朝着裘家兄妹下了专业判定:“真相只有一个:你们破产了。”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惊魂甫定的吕青橙拍拍小胸脯。
有样学样,朝着还在惨叫的裘千仞恶狠狠地补刀。
却被白敬琪悄悄拽了一下袖子。
白敬琪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手里那把立了大功的左轮手枪。
又看看远处那瘫在地上彻底没了铁掌威风的裘千仞,咂咂嘴。
最后只憋出两个字:“哗擦!”
【掌柜的咆哮:账单来了!】
【贪嗔痴牌保健品?智商税天花板!】
【小贝神助攻!灵魂三问!】
【破财消灾咯!裘老板,支付宝还是微信?】
悬浮的弹幕如同庆祝胜利的礼花,欢乐吐槽刷屏。
裘千丈在佟湘玉那足以掀翻屋顶的咆哮声中抖如筛糠。
顾不得头上的破洞,手忙脚乱地去掏他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面却只抖搂出几块歪瓜裂枣的碎银子、几枚边缘发黑的铜钱。
还有两张折叠起来、印着“裘氏奇丹,包治百病”和“祖传秘方,一夜九次”皱巴巴的黄色劣质广告传单。
那“天下无敌”的纸牌早已被他踩在脚下,沾满灰尘和口水印。
“这……这……”他肥脸上冷汗涔涔,绝望地看向窟窿边缘那个枯槁的身影。
裘千尺的眼神空洞,仿佛透过佟湘玉,在看一片虚无。
良久,那干枯的喉管里发出一声漏风般的叹息,像冬天穿过破窗的寒风。
她缓缓抬起一只枯手,伸进那件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衫最深处。
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只是一颗……色泽异常深暗、仿佛血液干涸凝成的暗红色的枣子。
那枣子只有一颗,孤零零地躺在她布满黑色污垢和老茧的掌心。
她指尖微微用力,捏碎了那颗异常饱满的枣核(显然比之前坚硬许多,指节用力到发白才裂开)。
暗红色的、近乎凝固的汁液染红了她的指尖。
她从裂开的核里,抠出三颗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弱奇异光泽的……红色晶体?
不像是宝石,更像某种植物精华极端凝练后形成的东西。
“赔……”她沙哑地吐出一个字,似乎极其艰难。
手一松,那三颗红色晶体连同碎裂的枣核碎片。
从高处啪嗒、啪嗒地掉落在下方李大嘴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一片狼藉之中。
滚进沾满油污和灰土的地板缝隙。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枯槁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无声无息地,顺着那根残梁滑落下来。
重重摔在那堆塌掉的桌凳木屑和黏稠的汤菜里,蜷缩着,一动不动。
只有那稀稀拉拉插着枯枝的干瘪头发,随着微弱的呼吸艰难地起伏着。
裘千仞挣扎着想站起去扶她。
断臂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跪了下去。
只有那双赤红染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大哥裘千丈。
里面翻腾的不再是之前纯粹的愤怒。
而是掺杂了无穷无尽的、如同泥沼般沉重的痛苦和被至亲愚弄至深、无可救赎的绝望。
【红枣精粹?值钱吗?地板价收购!】
【裘老板赔得只剩一颗丹了!】
【掌柜的亲娘诶,快捡!地板缝里有宝!】
【完了……贪嗔痴的根儿,折在这儿了。】
“掌柜的!”李大嘴凑过去,看着那三颗滚落在灰尘油污里的小红点。
又看看地上那堆枣核碎片,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干笑:“这……这算药材还是算……垃圾?”
佟湘玉看看那三颗沾灰带泥的小红点。
又看看地上摔散的枣核碎片,再看看那颗干瘪暗红的枣子残骸。
最后看看破了个大洞的屋顶……脸皮剧烈地抽动了几下。
她猛地转过身,死死盯住刚被傻妞扶起来、正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擦汗的裘千丈。
陕西腔被气出了颤抖音:“你——!”
她话还没说完。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傻妞突然上前一步。
捡起了裘千丈刚才掉落在地的那张印着“祖传秘方,一夜九次”的皱巴巴广告纸。
她优雅地伸手,将那三颗小小的红色晶体捡起,裹进了那张广告纸里。
广告纸内侧赫然印着一个老掉牙的条形码。
傻妞指尖在那条形码上极其细微地蹭过,沾了点晶体上薄薄的油污。
然后不动声色地折叠好,递到裘千丈那油光发亮的秃脑门前。
“裘老板,”傻妞的声音带着机器人特有的、毫无波澜却清晰无比的通告意味。
“您的‘核心资产’。打包完毕。”
她将那叠好的纸片轻轻放在裘千丈颤抖的手中。
指尖顺势似乎无意识地划过他光头上的破洞二维码边缘——那里还残留一丝被针扎过的血丝。
极其轻微地……蹭了点血迹在上面?
“您的……归途……”傻妞补充了最后两个词。
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裘千丈额头二维码破洞旁被血迹晕染的边缘。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回阿楚和晏辰身边。
裘千丈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彻底蔫了。
他握着那团皱巴巴裹着三颗“赔款”的广告纸。
呆呆地看着自己大哥的痛苦,三妹的死寂。
再摸摸额头上那个破洞和湿漉漉的血迹。
那张油滑世故的老脸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疲惫到骨髓的枯槁灰败。
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叹息浑浊如同将死的野兽哀鸣。
他竟没有像往常那样撒泼耍赖,只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
走向依旧蜷缩在尘埃中、仿佛变成了一截枯木的裘千仞身旁。
他伸出那只沾满了油污、灰尘和广告油墨的手。
那只不再狡诈精明、只剩下颤抖枯槁的手。
轻轻碰了碰弟弟那已无知觉、仅靠本能挣扎着撑起的肩膀。
那枚射偏的、唯一能打开通道的子弹壳,不知何时滚落到了墙角边傻妞的脚边。
她弯腰捡起,指尖在冰冷的黄铜弹体上轻轻拂过。
眼中数据流瞬息一闪。
全息弹幕上,最后一行浅浅的金色小字飘逸地滑过:
【枣核穿梁终成空,铁掌翻云转头蒙。同福客栈硝烟散,且看明朝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