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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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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镇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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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腻腻的抹布停在半空,李大嘴保持着擦桌子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他自己的拳头。

白展堂手里端着的茶壶嘴儿,正对着祝无双刚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儿的桌面,一股细流歪歪扭扭地淌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凝固得能砸出响儿来。

一个身影,就那么凭空、突兀、毫无道理地杵在了大堂正中央。

像滴浓稠的、化不开的墨汁,猛地滴进了清水里。

他瘦得脱了形,一件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南洋短褂松松垮垮挂在嶙峋的骨架上,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青白,偏偏一双眼睛,红得骇人,像是熬了三天三夜的血丝全炸开了,又像是燃着两簇来自地狱深处的鬼火。

这双血红的眼珠子,带着能把人骨髓都冻住的阴冷,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客栈里每一张惊愕的脸。

沙哑干涩的声音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像生锈的锯子在锯木头:“我要找一个人…一个负心人…”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怨毒,砸在地上。

“哗擦!” 白敬琪下意识地去摸他别在后腰那把银光闪闪的左轮,被旁边的吕青橙一把按住了手背。

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小拳头已经攥紧了。

“亲…亲娘咧!” 邢捕头一个激灵,手里的瓜子全撒了,腿肚子肉眼可见地开始筛糠,哆哆嗦嗦就往燕小六身后躲,“这…这影响仕途啊!”

燕小六倒是勇猛,呛啷一声拔出他那把宝贝腰刀,可惜手抖得厉害,刀尖在空中划拉出毫无威胁的银线,嘴里还不忘找补:“保护…保护大人!呔!何方妖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道柔和的蓝光无声地亮起。

阿楚手腕上那个看似普通的镯子轻轻一震,一个拳头大小、流线型的银色金属球悄无声息地悬浮起来,稳稳停在她前方半空中。

球体光滑的表面瞬间亮起,投射出柔和的光幕,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清晰响起:“直播模式启动!家人们!准备好你们的小板凳和瓜子花生矿泉水了吗?咱们同福客栈,即将见证一场史无前例的——科学大战玄学现场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晏辰非常自然地往阿楚身边挪了半步,手臂极其自然地环上她的腰,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发顶,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眼睛却锐利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嚯,这出场特效,经费在燃烧啊兄弟?”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腰侧一个不起眼的卡扣上轻轻一按,继续说道:“不过下次建议提前预约,咱们客栈大堂地砖刚打过蜡,踩脏了佟掌柜要心疼的。”

光幕上,五彩斑斓的文字瞬间瀑布般刷过:

【卧槽!开场即高能!这红眼特效我给满分!】

【秀才呢?快!用‘子曾经曰过’给他来个精神超度!急急如律令!】

【小郭姐姐!排山倒海预备——!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龙哥!龙哥何在?到你粤语机关术表演的时候了!搞掂佢!】

【无双姐姐!放着我来…哦不,放着龙哥来!】

【这阴森劲儿…隔着屏幕都起鸡皮疙瘩,莫掌门!快运功暖暖场子!】

【感觉邢捕头下一秒就要尿裤子了…小六!唢呐准备!给他壮胆!】

佟湘玉到底是掌柜的,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努力挤出个职业化的笑容,陕西口音都带着颤:“这位…这位客官,您要找啥人嘛?”

她继续说道:“咱同福客栈打开门做生意,讲究滴就是个和气生财,有啥话好好说,甭整得这么吓人成不?”

那自称陈三的南洋降头师对周遭的混乱和弹幕的喧嚣置若罔闻。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探针,最终牢牢钉在了佟湘玉身上。

他干瘪的嘴唇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露出几颗焦黄的牙齿。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令人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他那颗顶着稀疏花白头发的头颅,竟硬生生地、缓慢地从脖颈上分离、升起!

断裂处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仿佛被烟熏火燎过的漆黑,散发出浓烈的、混杂着草药和**物的腥臭!

那颗脱离身体的头颅,嘴巴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带着一股腥风,直扑佟湘玉的面门!

速度奇快!

“娘!” 白敬琪目眦欲裂,左轮瞬间拔出,却根本不敢开枪,怕误伤。

“葵花点穴手!” 白展堂不愧是盗圣,电光石火间身影已如鬼魅般挡在佟湘玉身前,两根手指灌注毕生功力,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戳向飞头下巴的某个位置——那是他情急之下唯一能想到的“穴位”。

噗!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僵硬,如同戳在了一块浸透水的朽木上,还带着滑腻的黏稠感。

预想中“点穴”的阻滞感完全没有,反而震得他自己手指生疼。

白展堂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触电般缩回手,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那点诡异黑渍,声音都变了调:“亲娘咧!这…这啥玩意儿?又冷又硬又黏糊…这手感,严重影响仕途啊!”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在衣襟上擦着手指。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吕青橙清脆的童音带着初生牛犊的狠劲儿,小小的身影猛地前冲,小手一抬,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推出!

正是她的绝技——惊涛骇浪!

嗡!

强横的掌力结结实实拍在飞头的侧面。

那飞头被打得在空中滴溜溜猛转了好几圈,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响,如同撞上了铜钟。

但它只是晃了晃,速度稍减,方向却丝毫未改,依旧执着地扑向面无人色的佟湘玉。

“放着我来!” 祝无双清叱一声,身形如穿花蝴蝶般轻盈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峨眉刺,迅疾无比地刺向飞头那双血红的眼睛!

动作干脆利落,正是她一贯的作风。

叮!叮!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那飞头的眼皮竟然硬如精钢,峨眉刺刺上去只溅起两点微弱的火星,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强大的反震力让祝无双手腕发麻,险些脱手。

“哗擦!物理攻击免疫?!” 白敬琪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手里的左轮感觉像个烧火棍。

“丢!” 龙傲天低沉有力的粤语爆喝响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狂傲。

他不知何时已退至角落,双臂快如闪电般在墙壁上几个隐蔽的凸起处连点数下,动作流畅得赏心悦目。

只听“咔哒咔哒”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大堂顶上几块看似普通的木板猛地翻开,露出几个黑洞洞的管口!

咻!咻!咻!

数道炽白的光束精准地射出,并非实体弩箭,而是纯粹的高能激光!

光束瞬间交织成一张光网,将那颗凶戾的飞头笼罩其中!

激光束打在飞头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恶臭,还夹杂着陈年草药被点燃的奇异味道。

飞头被密集的光束打得在空中剧烈震颤,发出凄厉尖锐、非人的嘶嚎,刺得人耳膜生疼。

它那血红的眼睛疯狂转动,怨毒地锁定龙傲天,竟顶着激光束的灼烧,硬生生调转方向,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龙傲天猛撞过去!

速度比之前更快!

“傲天!” 祝无双心胆俱裂。

“师兄小心!” 白展堂也惊呼出声。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龙傲天身前。

是铁蛋。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得有点欠揍的表情,仿佛眼前扑来的不是索命飞头,而是个投怀送抱的蹴鞠。

他不闪不避,甚至没摆出任何防御架势,只是慢悠悠地从他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造型极其普通、像极了家用验钞笔的小巧手电筒。

“老板,老板娘,检测模式开启。” 铁蛋瓮声瓮气地汇报,声音平稳得像在播报天气预报。

他抬手,对着那颗带着恶风冲到他面前咫尺之遥的狰狞飞头,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

一道与龙傲天激光截然不同的、纯净而冰冷的深紫色光束射出,瞬间笼罩住那颗飞头。

光束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穿透力,在飞头表面缓缓移动扫描。

悬浮在空中的直播设备立刻给了个特写镜头,光幕上清晰地同步显示着铁蛋视野中的分析数据流——三维建模、材质分析、能量图谱…飞速滚动。

【高科技驱魔???这画风突变我爱了!】

【蛋哥威武!这装备朴实无华中透着牛逼!】

【紫外线?激光?傻傻分不清楚,但看着就靠谱!】

【龙哥的粤语机关术酷毙了!可惜没破防…】

【物理免疫,魔法(激光)抗性高,这boSS有点东西啊!】

【蛋哥快扫描它的弱点!脖子!看它脖子!】

铁蛋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飞头与颈部断口连接处,那圈异常漆黑、仿佛被反复烧灼过的区域。

他粗壮的手指在手电筒侧面一个微小的旋钮上轻轻拨动,紫色光束的焦点瞬间收缩,亮度激增,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聚焦在那圈黑色区域。

光束扫描下,一些极其细微、排列规则的“点”在分析图谱上被高亮标红。

“报告老板,” 铁蛋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带着一种实验室研究员般的严谨,“目标颈部断口检测到高密度金属微点阵列,排列方式符合精密缝合特征。”

他继续说道:“另检测到残留生物胶质及有机溶剂成分,型号…嗯,很古老了,大概三十年前的‘老南洋牌’强力粘合剂?推测为…机械辅助离体及回接装置。非自然现象,技术流。”

他最后三个字下了结论。

“机械缝合?强力胶?” 郭芙蓉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手里的扫帚“啪嗒”掉在地上。

她继续说道:“合着…合着这脑袋是自己拧下来又粘上去的?这…这什么邪门功夫?”

吕秀才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特制的触屏眼镜,镜片上飞快掠过几行旁人看不懂的数据流,他一脸恍然夹杂着学术探究的兴奋:“哦!怪不得!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等邪术,竟是借了机巧之力?怪哉!奇哉!妙哉!”

陈三那颗被紫色光束牢牢锁定、又被龙傲天残余激光束灼烧得滋滋作响的飞头,在半空中猛地一僵。

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戛然而止。

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疯狂和怨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飞头的嘴巴艰难地开合,发出的声音干涩扭曲,充满了动摇。

“缝合…胶水?不可能…这是…这是至高无上的降头秘术!你们…你们在亵渎!”

“亵渎?” 晏辰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凝重的气氛里显得格外清朗。

他搂着阿楚腰肢的手臂紧了紧,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从后腰抽出一个轻薄如纸、泛着金属冷光的平板电脑。

指尖在屏幕上如穿花蝴蝶般飞快滑动,眼神锐利如鹰隼:“陈三先生,是吧?让我看看…嗯…南洋槟榔屿人士,生于…嚯,这可够早的。”

他继续说道:“职业…嗯,早年是渔船维修工?手艺精湛,尤其擅长…精密器械修理和强力粘合剂的创新应用?”

他每念一句,陈三那颗飞头的脸色(如果那青白的皮肤还能称之为脸色的话)就难看一分。

晏辰的手指猛地停住,将平板屏幕转向那颗悬停的飞头。

屏幕上清晰显示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扫描件,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花衬衫、笑容爽朗的年轻男子,搂着一个温婉女子的肩膀,背景是阳光沙滩。

照片下方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档案摘要。

“您要找的那个‘负心人’,” 晏辰的声音清晰而笃定,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您青梅竹马的恋人,阿阮姑娘。档案显示,她并非变心。”

他继续说道:“她是在您跟随商船出海三个月后,因一场突发的时疫…不幸病逝。时间嘛…嗯,精确计算一下,是在您第一次尝试‘飞头降’失败,把自己脖子拧伤,在家卧床休养、与外界断绝联系的那个月里。”

晏辰顿了顿,看着飞头眼中那血红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茫然,才继续用平缓却字字千钧的语调说道:“她的家人按习俗将她的骨灰送回了故乡祖祠安放。”

他补充道:“牌位…嗯,按时间推算,落灰得有三寸厚了吧?陈先生,您追杀了三十年的‘负心人’,从来就不存在。您恨错了人,也…恨错了自己。”

“丢…丢雷楼某…” 飞头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无意义的破碎音节。

那支撑着他飞行的诡异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头颅猛地一沉,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地向下坠落。

“傲天!” 祝无双反应最快,低呼一声。

龙傲天眼神一凝,手指在墙壁某个节点上一敲。

一张由柔韧合金丝编织成的细网悄无声息地从地面弹起,稳稳接住了那颗坠落的头颅。

头颅落在网中,滚了两下,面朝上。

那双曾经血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茫然和巨大的、几乎要将它自身吞噬的悲恸。

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滴浑浊的液体,艰难地从眼角挤出,划过青白的皮肤,留下一条蜿蜒的湿痕。

整个同福客栈,陷入一片极致的安静。

只剩下直播设备轻微的嗡鸣,以及光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

【卧槽…信息量太大我cpU干烧了…】

【所以是…因爱生恨?恨错了对象?虐哭了!】

【技术宅的愤怒…用错了地方啊老哥!】

【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这执念太可怕了…】

【晏哥这情报能力绝了!直接破防!】

【所以说,科技改变命运(破音)!】

【呜呜呜…阿阮姑娘好惨…陈三也好惨…】

【所以…现在咋办?给他粘回去?】

阿楚轻轻叹了口气,从晏辰怀里微微直起身。

她走到那张合金丝网前,蹲下身,平视着网中那颗失去了所有凶戾、只剩下无尽悲凉的头颅。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声音也放得很柔,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陈先生,听到了吗?阿阮姑娘,一直在故乡等你回家。”

她继续说道:“她等不到你的信,等不到你的人,最后等到的…只有病魔。她从未负你,至死念着的,恐怕还是你出海前答应给她带回来的那串贝壳项链吧?”

网中的头颅剧烈地颤抖起来,紧闭的眼皮下,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之前沾染的污渍,在青白的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沟壑。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压抑的呜咽。

“放…放我来吧。” 祝无双走上前,声音温和却坚定。

她看向龙傲天,龙傲天微微颔首,手指在墙壁上某个位置一按。

合金丝网的四角缓缓收缩升起,将那颗头颅平稳地抬起到一个合适的高度。

祝无双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精巧的、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工具盒,里面是成套的、精细到毫厘的镊子、探针和微型缝合工具。

她看向铁蛋:“铁蛋,请再定位一次缝合点。”

“收到,无双女士。” 铁蛋憨憨地应了一声,再次举起那支“验钞笔”,深紫色的光束精准地打在头颅断颈处那圈漆黑的区域,将那些细微的金属缝合点和残留胶痕清晰地标注出来。

祝无双全神贯注,动作轻柔而稳定,如同修复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她先用特制的溶剂小心地软化那些早已老化发脆的“老南洋牌”胶水残留,再用精细的工具一点点剥离、清理。

接着,用消过毒的微型镊子,极其轻柔地调整着那些作为缝合锚点的金属微点,让扭曲的部分复位。

最后,她取出一管晏辰提供的、无色无味的新型生物相容性粘合剂,小心地涂抹在断口边缘。

整个过程,客栈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佟湘玉捂住了嘴,郭芙蓉紧张地抓着吕秀才的胳膊,白展堂护在佟湘玉身前,白敬琪和吕青橙瞪大了眼睛,吕青柠推了推她的高科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李大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莫小贝抱着手臂,眼神复杂地看着。

邢捕头和燕小六缩在柜台后面,只露出两双眼睛。

当最后一滴粘合剂涂抹完毕,祝无双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按压固定了几秒钟,才缓缓松开手。

“可以了,师兄,放下吧。” 她轻声道。

龙傲天依言操作,合金丝网缓缓降下,平放在一张早已清理干净的八仙桌上。

那颗头颅安静地躺在那里,颈部断口处覆盖着一层几乎透明的薄膜,散发着极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气息,与之前的恶臭截然不同。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头颅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紧闭的眼皮颤动起来,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

那双眼睛,不再是骇人的血红,也褪去了死灰般的绝望。

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以及深不见底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茫然。

他转动眼珠,视线缓缓扫过围在桌边一张张关切(或紧张)的脸,最后落在祝无双身上,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多…多谢姑娘…”

他又看向晏辰和阿楚,眼神复杂至极,有感激,有羞愧,更多的是巨大的空洞:“…多谢…二位…点醒…”

目光最后落在光幕上那依旧在滚动的、带着唏嘘和鼓励的弹幕上,停留了片刻。

“亲娘咧,” 邢捕头从柜台后探出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可算是…粘回去了?这手艺,无双姑娘,绝了!比县里王麻子修破碗的手艺强多了!”

燕小六也壮着胆子把腰刀插回鞘里,挺起胸膛:“就是!邪不胜正!在咱七侠镇的地界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更别说一个…呃…飞头了!”

他本想放句狠话,但看到陈三那副凄惨样子,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李大嘴挠着后脑勺,看着一片狼藉但幸好没打碎啥值钱东西的大堂,小声嘀咕:“掌柜的…这…这损失…”

佟湘玉此刻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陕西话又溜了出来,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生意人的精明:“损失啥咧损失!额滴神呀,没出人命就是万幸!”

她继续说道:“额看这位客官…也不是存心滴嘛!就是…就是…”

她一时词穷,看向陈三。

陈三的头颅在桌上极其轻微地晃了晃,似乎想点头,但牵动了新愈合的伤口,痛得他眉头一皱。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掌柜的…对不住…惊扰了。陈某…身无长物,唯有…”

他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南洋短褂,最终落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用某种深色水草编织成的小小配饰上,继续说道:“…此物,是深海沉船里偶得的…一点小玩意儿,或许…能抵些赔偿。”

他用眼神示意。

白展堂会意,小心翼翼地解下那个小配饰。

入手沉甸甸,非金非木,黝黑无光,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如同神秘的海图。

佟湘玉接过来掂了掂,眼睛一亮:“哎呀!这…这多不好意思嘛!”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攥得紧紧的,脸上笑开了花:“展堂,快!扶这位…陈先生到后院厢房歇着!额让大嘴熬点补气养神的汤!”

“得令!” 白展堂松了口气,招呼李大嘴,“大嘴,搭把手,轻点轻点!”

郭芙蓉看着陈三被小心翼翼地抬走,忍不住摇头感叹:“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把自己脑袋拧下来追杀空气三十年!”

她看向吕秀才,继续说道:“秀才,你以后要是敢负我…”

吕秀才立刻站得笔直,扶了扶眼镜,一脸正色:“芙妹!天地良心!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我对芙妹之心,天日可表!若有二心,便叫我…”

“好啦好啦!” 郭芙蓉被他逗笑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谁要听你背古文发誓!肉麻死了!”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晏辰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指绕着她一缕发丝把玩。

阿楚看着光幕上依旧热闹的弹幕,说道:“家人们,今儿的‘科学大战玄学之飞头降破解篇’就到这儿啦!是不是跌宕起伏,干货满满?”

她继续说道:“记得点个关注,下次穿越者再搞事情,咱们直播间不见不散哟!”

她俏皮地眨眨眼。

晏辰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额角,声音带着笑意:“娘子,你这直播效果,比为夫当年用代码给你写的那个‘全宇宙最浪漫’的弹幕表白程序还炸裂。”

他继续说道:“为夫甘拜下风,今晚的洗脚水,我包了。”

阿楚脸一红,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啐道:“去你的!谁要你包洗脚水!当着家人们的面儿说这个,羞不羞!”

她嘴上嫌弃,身体却诚实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老板,老板娘,” 铁蛋憨厚的声音响起,他正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吸尘器一样的设备,无声地清理着地上激光灼烧留下的微量焦痕和陈三滴落的污渍。

他继续说道:“现场清理完毕。能量损耗在0.0001%阈值内,无需补充。”

傻妞安静地站在他旁边,手里托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整个客栈的能量分布图,一切正常。

她看向铁蛋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发现的柔和。

莫小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内力流转间,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哈啊…困了困了。嫂子,没啥事儿我先回房了。”

她继续说道:“这热闹看的,比练一天功还累!”

她摆摆手,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吕青柠推了推她那副高科技眼镜,镜片上还残留着刚才扫描陈三头颅时的一些数据流快照,小脸上满是严肃的思考:“爹,娘,根据陈三先生的面部微表情分析和生理指标残留数据回溯,他在听到‘阿阮姑娘病逝’消息时,交感神经兴奋度瞬间达到了濒死体验级别,但随后副交感神经激活,伴随强烈的悲伤激素释放…”

她继续说道:“这验证了晏辰叔叔情报的准确性,也说明他的情绪正在经历剧烈但良性的转折…很有意思的样本!”

吕秀才听得连连点头:“善!大善!青柠此言,深得格物致知、观心察性之精髓!吾儿大有可为!”

郭芙蓉则一把搂住女儿,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哎呀我的宝贝闺女!说这些娘听不懂的干啥!知道那坏…呃,那可怜人头没事了就好!”

她继续说道:“走,娘给你热杯牛奶去!”

夜幕低垂,喧闹了一天的同福客栈渐渐安静下来。

后院厢房里,陈三静静地躺在床铺上,脖颈处覆盖的生物膜在黑暗中散发着极淡的微光。

他睁着眼,望着陌生的房梁,眼中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毒,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疲惫。

三十年的恨意轰然倒塌,露出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颈部那光滑微凉的愈合处。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毫无阻碍地滑落鬓角,没入枕头。

窗外,七侠镇的灯火温柔地亮着,与浩瀚的星河相接。

雕梁聚侠义,光影破迷障。

执念终成空,星河映客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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