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卷着细碎雪沫,像不请自来的顽皮小鬼,吱呀一声撞开了虚掩的同福客栈大门,钻进暖烘烘的大堂。
空气里浓郁的羊肉汤香气被风一搅,打着旋儿贴上了每个人的脸。
佟湘玉搓着冻得微红的双手,对着门口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哎呀,这是哪个瓜娃子又忘了关门,门闩都冻得跟额今早想扣的工钱一样死咧!”
她这陕西话里的“死”字拖得又长又圆,带着几分无奈又真切的抱怨。
火塘边剥着糖炒栗子的阿楚被风一激,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揉了揉小巧的鼻子,顺势就往旁边晏辰怀里钻:“晏辰,你看这风,怕不是得了急性肠胃炎,窜稀窜得没个方向!”
话音里是故意捏得嗲声嗲气的娇嗔。
晏辰熟练地伸手接住妻子,另一只手稳稳捞起一颗剥得光滑油亮的栗子,指尖轻巧地戳了戳阿楚鼓起的腮帮子,笑得促狭:“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这喷嚏打的,赶上李大嘴新研发的‘雷霆霹雳屁味儿汤’了,隔空传染是吧?”
他目光扫过阿楚红扑扑的脸颊,又捏起一颗栗子:“来,再吃一个,塞塞风。”
【风这么猛,掌柜的汤馆要提前收摊了?】
【李大嘴的羊肉汤到底加了几斤罂粟壳,隔着屏幕馋死个人!】
【阿楚撒娇!晏哥宠溺!又是被狗粮噎到无法呼吸的一天(默默放下手里的窝窝头)】
【小贝妹妹素颜还是那么能打!吹弹可破啊家人们!】
空中悬浮着一片柔和蓝光汇聚成的全息弹幕,流水般滚动着“家人们”的问候和调侃。
郭芙蓉坐在离火塘稍远些的柜台后,对着虚拟屏幕比了个夸张的心形手势:“哈喽哈喽,手机前的家人们!羊汤的魔力,那是宇宙级的无敌!额家秀才喝了,那英文说得贼溜,保管让你们听到耳朵怀孕!”
她朝擦着镜框的吕秀才抛了个媚眼。
“Oh, my lady Guoguo!”吕秀才立马站直了身板,脖子伸长如待哺的鹅,“Your ladyship is as beautiful as the morning dew!”
龙傲天抱着胳膊坐在离门最近的长凳上,正对着炉火烤他那双价值不菲的名牌潮鞋(当然在明朝人眼里就是双怪模怪样的鞋子),闻言立刻嗤之以鼻:“嗤!扑街!大清早喺度讲啲唔知所谓嘅英文?冻死人吖!厚礼蟹!你老婆靓?有我宇宙第一强的老婆无双靓仔咩?”
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端着茶盘路过的祝无双一听,脸瞬间红得像新蒸出来的胭脂糕,手指习惯性绞着围裙边,声如蚊蚋:“师兄夫……放着,这种小事我来……不不不,这种话我……”
“哗擦!”角落里的白敬琪猛地一拍桌子站起,震得桌上的粗瓷茶杯蹦了三蹦,“十三姨夫,大清早别开无双小姨的伦理哏行不行?我爹的小心脏可经不起你这种‘宇宙最强’的降维打击!”
他气呼呼地瞪着龙傲天,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仿古左轮皮套。
“臭小子!”正帮佟湘玉搓手的白展堂立刻瞪眼,另一只手指尖白光微动,“跟你姨夫怎么说话呢?小心老子一个‘葵花点穴手’让你体验零下三十度裸奔的极速心跳!亲娘嘞,这熊孩子一点不随额,影响仕途啊!”
白展堂另一只手却灵活地绕过白敬琪的防护,精准又嫌弃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没大没小!”
佟湘玉赶紧打圆场:“哎呀行咧行咧!都安生点!小郭,给家人们唱一个,压压惊!”
“得令!”郭芙蓉清了清嗓子,掏出手机准备放伴奏,“亲爱的家人们!一首《冰上的小野猫》送给大家!预备——起!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冰上摩擦……”
就在这鸡飞狗跳、人声鼎沸交织着郭芙蓉不太着调的歌声中,一声异常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忽然从客栈的后厨方向传来。
“咚!”那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泼进了喧嚣里。
“嗯?”白展堂耳朵最灵,身形瞬间顿住,眼神锐利如鹰隼扫向后厨入口。
全息弹幕也停滞了片刻,随即爆发:
【我聋了?那声儿哪来的?】
【后厨?李大嘴又把汤锅坐屁股底下了?】
【听声儿不像厨具……】
【艾玛,有情况?赶紧的镜头调过去啊主播!】
傻妞的反应比所有人类都快零点零一秒。
她目光投向声源方向,用清脆的四川话低声快速道:“老板,老板娘,后厨院子,物理接触信号确认,生物体征微弱。”
她手里那杯热气腾腾的羊汤稳稳当当,一丝涟漪也无。
“铁蛋!”阿楚立刻从晏辰怀中探头,动作敏捷得像受惊的兔子,“快去瞅瞅!别是哪个冻僵的小贼闯空门,结果门没闯进来先把自己冻趴窝了吧?”
“得嘞!老板娘您擎好!”铁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拍拍胸脯,“东北这嘎达最会对付冻货!”
他高大的身影灵活地拨开挤在过道上听歌的吕青橙和吕青柠两姐妹,三步并作两步便冲进了后厨。
片刻安静。
随即传来铁蛋带着东北腔调的、夸张的惊呼:“哎呀妈!兄弟们家人们快看呐!这是哪路神仙大佬喝断片儿了,还是玩啥行为艺术人体冰雕?硬邦邦的一整条儿!”
他话没说完,已抱着一个裹成了球状的人形蹿了回来。
那“人球”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眉毛头发上都挂着冰碴子,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冻得发紫的嘴唇,像刚从冰河世纪的河床里打捞出来的人形琥珀。
铁蛋小心翼翼地将这“冰疙瘩”安置在靠近火塘边一张事先被傻妞用无形力场护住的、没放任何杯碗的结实方桌上,嘴里还叨叨着:“瞅瞅,这造型,这成色,搁俺们那旮旯,过年时冻梨都甘拜下风!兄弟,挺住啊!社会主义的暖气马上就到!”
傻妞早就端来了热水毛巾,动作轻柔而快速地擦拭着那人脸上、脖子上的冰雪融水,同时小巧的手掌隔着衣物按在那人冰冷的胸膛上,一圈圈极淡的白色微光无声扩散开去,用温和的能量帮着驱散他体内的寒气。
李大嘴也挤了过来,搓着手一脸好奇又担忧:“这……这咋冻成这幅熊样了?咋进来的?后门也栓得死死的啊?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个陨石精?”
一直盯着那人脸看的晏辰,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掠过一丝探究。
阿楚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他:“喂,骚话王,你这眼神……有文章?想起哪个在逃的冰箱代言人了?”
晏辰没回答,只是目光更加仔细地在那张冻得发僵但仍能辨出轮廓的脸上逡巡。
几秒后,他突然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连那标志性的、仿佛随时准备吐出带钩子骚话的嘴角都绷紧了:“靠!这哥们儿……怎么长得那么像那个谁……现代悬疑界的顶流之一?那个在微博上天天更新‘作家感言’,把粉丝忽悠瘸了的…徐…”
【卧槽?徐正西?是那个写《完美谋杀指南》的徐神?】
【???脸被冻歪了晏哥你都能认出来?】
【徐神???他小说里角色跳崖都得找个最艺术的姿势,本人这么接地气直接跳进羊汤馆后院?】
【我的天!我偶像!签名!签名啊!截图保存!】
不等晏辰把名字说囫囵,弹幕先疯了。
空中蓝光字幕炸成了烟花般密集。
佟湘玉没看全息屏,只关注眼前:“徐?徐啥玩意儿?秀才!快瞅瞅,是不是你们文化人圈的?”
吕秀才也使劲往前凑,推着镜框,试图看得更清:“Oh, 此人面相,印堂发暗,眉骨紧锁,唇线扭曲,似有无限忧虑挤压于胸臆之间,乃典型之知识焦虑并发症患者是也!According to my observation……”
徐正西的身体在傻妞的驱寒能量和火塘热力的双重刺激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像风中快散架的风筝。
他睫毛上的冰晶融化,眼皮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视线模糊地扫过围拢过来的、一张张充满不同表情的脸——从好奇(李大嘴、吕青橙)、探究(吕青柠)、警惕(白展堂、白敬琪)、淡漠(龙傲天)、担忧(佟湘玉、祝无双),到平静中带着评估的(晏辰)和玩味中闪着精光的(阿楚)。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一片浮动着诡异蓝色文字的虚无空气里,那上面密集地飘过他的名字和各种猜测,以及……粉丝的狂热呼喊。
“呵……呵……”他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几声破碎的抽气,冻僵的声带摩擦出粗糙干裂的声响。
那并非获救后的庆幸,倒更像是某种陷入更冰冷绝境的恐惧。
“冷……好冷的……‘创意’……”他眼神涣散地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词句,像是从冰缝里渗出的濒死叹息。
阿楚敏锐地捕捉到了徐正西瞳孔在看到某些弹幕内容时瞬间放大的惊惧,那是一种被剥掉外皮的裸奔感。
她心头一动,凑到晏辰耳边低语:“老公,我怎么觉得……这位‘顶流’冻掉的不是人,是马甲呢?你看他抖的,不像冷的,倒像吓的。”
晏辰捏了捏阿楚的手,没说话,但眼神凝重了几分,示意铁蛋稍等。
祝无双已经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羊汤,小心翼翼地递到徐正西嘴边:“徐先生?您喝点热的暖暖身子?放着,我来……”
热汤的气息靠近,徐正西却猛地瑟缩了一下,仿佛那碗里不是汤,而是烙铁。
龙傲天不耐烦了:“叼!鬼打墙咩?冻成雪条仲喺度吟诗?厚礼蟹!铁蛋你个死仔,你嘅核能小太阳啫,佢抖到冇雷公咁远!”
“唉呀妈呀!宇宙强哥你少安毋躁!核能烫火锅那是闹着玩的?瞧好嘞!”铁蛋搓了搓双手,掌心相对,虚拢在徐正西身体上方半尺处。
一团温暖如冬日正午阳光的、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晕瞬间亮起,柔和却不容抗拒地将徐正西整个儿笼罩了进去。
那光芒没有温度灼人的霸道,只有深入骨髓的熨帖。
徐正西那筛糠般的颤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紧锁的眉头松动,冻僵的脸上也终于回了一丝血色。
“热……热了……”徐正西长长地、颤抖着舒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冰封的意识似乎被这纯粹的生命热力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挣扎着想坐起,看向铁蛋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小意思啦,兄弟!”铁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给家人们科普一下,核聚变清洁能源,无污染,零排放,持续供暖一冬不费劲儿!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咳,扯远了。你叫徐正西是不?现代写悬疑那个?你粉丝都搁这儿呢!”
他大拇指潇洒地往后一指那片蓝汪汪的全息弹幕墙。
【啊啊啊!真人徐神!(尖叫)(扭曲)(阴暗爬行)】
【核能供暖?是我想的那个核吗?老铁你就是移动的小太阳神啊!】
【徐神终于热乎了!求签名!求合照!求下本新书预告!】
【徐老师新书筹备多久了?憋啥大招呢?】
【呜呜呜老师看看我!我就是那个买了您一百本签名版的真爱铁粉!】
那些“徐老师”、“徐神”、“新书”、“真爱粉”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徐正西刚有了点温度的心上。
他刚刚舒展开些许的面容骤然扭曲,眼底翻涌起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惊恐浪潮,那是一种溺水者被按回水底前才有的绝望。
他嘴唇剧烈翕动,喉咙里滚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身体在铁蛋营造的温暖光罩里再次不由自主地缩紧,像要逃避这突如其来的曝光带来的灼痛。
“不!别……别问我新书……”他终于挣扎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粗砂摩擦铁板,“灵感……灵感……呵,像这该死的寒潮,它来的时候冻死人,走的时候也……带点什么东西走……”
这隐喻透着刺骨的阴冷。
站在不远处的吕青柠,一直像个小小的侦探般静默观察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文化人”。
她小大人似的摸着下巴,眉头微蹙,忽然清脆地插了一句:“徐叔叔,你看起来很害怕哦?是冻坏了吗?还是……你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藏在小雪人里的秘密跟着一起摔出来啦?”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带着孩童特有的直白穿透力。
【青柠小神探上线!灵魂拷问!】
【小柠檬一语中的!徐神慌得一批好吗!】
【这反应太反常了!新书遇上瓶颈也不至于怕粉丝吧?】
“青柠!别胡说!”郭芙蓉连忙轻斥女儿,语气却没什么力度。
徐正西的脸在光晕下霎时失了血色,呈现出一种惨淡的青灰。
他猛地抬头盯住吕青柠那双充满好奇和清澈探究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即将戳破他最深层脓疮的锋利指尖。
“我……我……”他嗫嚅着,喉咙像是被冰碴卡住。
“哗擦!这有啥不能说的!”白敬琪看不下去了,少年心性,只觉得对方太过扭捏,“写不出就写不出呗!谁还没个便秘……呃,卡文的时候了!你看我爹,当年钻研武林绝学时遇到瓶颈,还不是靠着我娘春风化雨般的耐心开导……”
“臭小子!”白展堂闪电般出手,一指头精准点在白敬琪后背某处。
白敬琪身体瞬间僵直,还保持着张嘴说话的姿势,滑稽无比。
“葵花点穴手!”白展堂对着镜头尴尬地笑笑,迅速转移话题,“额滴个神啊!这位徐先生,您到底……有啥难处?说出来大家伙儿帮您想想辙?你看咱这直播间,家人们都在呢!”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客栈那扇虚掩的、厚重的大门被一股极其粗暴的力量从外面猛然撞开!
“咣当——!”木门狠狠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震响,门闩的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
狂风裹挟着密集的雪片疯狂涌入,像白色的猛兽扑进温暖的巢穴,瞬间带走了堂内大半暖气。
一个裹挟着凛冽寒气和冲天怨念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二十多岁模样,头发被风雪打得凌乱,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愤怒的潮红,嘴唇却冻得发紫。
他身上的廉价现代运动棉服破了口子,边缘挂着冰碴,显然在风雪中跋涉了很久。
最让人心头发寒的是他充血的眼珠,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能将人焚毁的恨意!
他右手紧紧攥在宽大的棉服口袋里,口袋处被某种硬物顶出尖锐危险的形状!
“徐!正!西!”这声嘶吼像受伤野兽的嗥叫,混杂着牙齿剧烈磕碰的咯咯声,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液般喷吐而出,“你个剽窃狗!满嘴谎言的下三滥骗子!你抄了我爸的故事!抄了他一辈子的命!你……你这个魔鬼!把我爸的命还给我!!”
他疯狂的眼睛在因寒冷和激动而模糊的视野中疯狂扫视,最后死死钉在刚缓过一口气、惊恐得像惊弓之鸟般看着门口的徐正西身上!
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客栈里只剩下风雪卷动的呜咽,炉膛里木炭燃烧的噼啪,以及那个年轻人粗重得拉风箱般的喘息。
【我靠!什么情况?武侠片变犯罪现场?】
【剽窃?抄故事?还命?信息量太大我CPU烧了!】
【这人谁?哪来的?手里拿的是什么?刀?】
【保安!保安呢!哦不对……捕快!快摇邢捕头!】
【刺激!我就说徐正西心虚得很!真出事了!】
“亲娘嘞!”邢捕头原本缩在火塘边努力想蹭点免费暖气,被这惊天变故吓得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本能地躲到了佟湘玉身后,“这这这……这是恶性寻仇斗殴啊!严重影响额滴仕途!燕小六!额滴腰刀呢?快拔出来震慑凶徒!”
他声音抖得比白敬琪还厉害。
燕小六倒是反应神速,“唰”地一声拔出他那把从未砍过人的小破刀,动作标准得像唱戏,但小身板抖得筛糠一样,台词都念不利索:“师师师……师父!他他他……他有凶器!凶器藏在兜里!是是是个……小水果刀!”
他自己把自己吓得舌头差点打了个死结。
“刀?!”佟湘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护在了吕家姐妹和莫小贝身前,“大兄弟!有话好说!和气生财!舞刀弄枪犯不上啊!额滴个神啊,小六你赶紧把他忽悠住!”
龙傲天原本漠然的脸上瞬间罩上一层寒霜,他缓缓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带着天然的压迫感,直接挡在了祝无双和那闯入者视线之间,凌厉的眉峰紧蹙,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警告:“嘿!你个扑街仔!喺我老婆个地盘度动刀动枪?食屎啊你!仲有冇王法?”
他周身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那是在顶级机关术磨砺中淬炼出的煞气,并非内力激荡,却更有一种无形重压。
那年轻人显然被客栈里齐刷刷扫来的各色目光和龙傲天那如临实质的压迫感震慑了一瞬,握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但他眼中的疯狂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果然是一把锋利的折叠水果刀!
刀身在客栈昏黄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王法?”年轻人狰狞地笑了,笑容扭曲得像哭泣,他的刀尖毫无目的地胡乱挥舞着,仿佛被这巨大的情绪洪流冲击得失去了方向,他的注意力突然被空中那片蓝色的、飞速滚动的文字墙吸引。
他像抓到了某种荒谬绝伦的救命稻草,刀尖猛地指向那片弹幕,歇斯底里地狂喊:“让直播间的家人们都给我评评理!好好听着!我爸!刘建军!一个普通工人!辛苦大半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写他那个该死的、谁也看不懂、谁也不要的故事!他笨!他把心血全倒给了这个姓徐的‘知心朋友’,当他是伯乐!当他是知己!结果呢?”
年轻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泣血,“徐正西!你个畜生!你拿着我爸的原稿,把它改头换面,包装成你自己的‘神作’《完美谋杀指南》!名利双收!我爸呢?他拿着所谓的‘借鉴费’去买醉!最后……最后醉倒在了冰冷的铁轨上!家人们!你们说说!这不是他徐正西用笔杀了我爸?!是用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锤子,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刘洋声泪俱下的控诉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客栈内除了他愤怒的喘息,只剩下炭火那越来越清晰的噼啪声。
【雾草!惊天巨瓜!剽窃?杀人诛心啊!】
【《完美谋杀指南》?这书我看过!居然是抄的?!】
【如果这是真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是谋杀!】
【我就说那本书细节真实得可怕!原来是沾着原作者的血!】
【徐正西出来走两步!是爷们儿就别缩头!】
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怀疑、愤怒、同情、探究……像无数聚光灯,猛然聚焦到桌子旁僵硬的徐正西身上!
徐正西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的刑场上。
他刚被铁蛋核能暖流焐热的身体瞬间坠入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刺骨的冰窟。
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汗水像蚯蚓一样从额角和鬓发间渗出,沿着僵硬的肌肉纹理蜿蜒流下。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颗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
刘洋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两把烧红的锥子要把他钉在原地。
而空中那片蓝汪汪的文字墙——他曾经视为光环、视为成就证明的“家人们”,此刻像汹涌的岩浆,喷发出“剽窃狗”、“杀人凶手”、“滚出来”这样尖刻的质问与审判!
每一句弹幕闪过,都像是一记响亮狠毒的耳光抽在他的灵魂上。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他几乎窒息。
“不……我……不是……我没有……”他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像濒死的鱼在岸上徒劳地弹动。
恐惧压垮了他本能的反驳和狡辩的力气,那是对被当众彻底剥开伪装的原始恐慌。
刘洋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恨火中烧,那口憋了太久的恶气像火山熔岩找到了出口。
“没话说?”他往前逼进了一步,刀尖微微扬起,狂态毕露,“那就下去给我爸当面说!让你的神来救你!”
声音嘶哑而疯狂,如同地狱的召唤。
“哗擦!你丫敢!”白敬琪被点着,瞬间挣脱了亲爹的“葵花点穴手”(其实是白展堂看情况紧急偷偷解了),猛地就往前蹿!
“敬琪!”郭芙蓉和吕秀才同时惊叫。
祝无双手里的热毛巾掉了,声音带着哭腔:“放……放着,我来……”
佟湘玉则是一把抓住了邢捕头的袖子:“老邢!额滴神啊!快!快把他忽悠走!出了人命官司你下下下辈子也甭想升官发财!”
龙傲天眼神危险地眯起,身体微沉,踏前一步预备强行制服对方:“扑你个街!喺我面前玩刀?食屎大把!”
就在这一片大乱,刘洋的刀即将失控,白敬琪和龙傲天准备强行干预的瞬间——
“哎呀妈呀!都给俺定住!”一声极其洪亮、极其突兀、带着浓郁东北大碴子味儿的暴喝猛地炸响!
如同平地起惊雷!
喊话的并非暴怒的白展堂,也不是准备出手的龙傲天,更不是惊慌失措的众人。
只见徐正西旁边的铁蛋猛地一拍桌子!
另一只大手闪电般从他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色工装外套内衬里——掏出一本……崭新锃亮的、封皮印着庄严国徽和方正宋体大字的实体书?!
《七侠镇辖区居民法律知识普及读本(明朝修订版)》
铁蛋粗壮的手指“啪”一下翻开硬壳封面,动作流畅得像排练了百八十遍,那书页被他翻得哗啦作响。
紧接着,他运足了丹田气——东北二人转混搭男高音的调门洪亮地响彻整个客栈,每一个字都吐字清晰,宛如宣读圣旨:
“咳咳!刘洋先生!依据大明律例及我七侠镇《居民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三十七条,在公共场合持械恐吓他人,无论动机如何,首先构成‘危害公共安全、寻衅滋事罪’!轻则杖责五十、枷号示众三日!重则流放三千里充军!后果极其严重!”
他一边吼,一边把书页怼到了还在举刀、但明显被他这神操作搞懵了的刘洋眼前,又飞快指向徐正西,“再看看这位徐先生!徐正西!虽然道德上嘛,啧啧啧,是有点瑕疵!涉嫌这个……着作权侵权!但目前证据链条还需补充,构成要件还需七侠镇县丞、主簿大人会同专业人士审理查证!但你现在,刘洋先生!”
他猛地提高音量,如同在法庭做最后陈词,“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妥妥的现行犯!铁证如山!罪加一等!老铁,听我一句劝!放下刀!拥抱法治!”
最后一句铿锵有力,震得房梁灰都扑簌簌往下掉。
这神来一笔,瞬间冻结了所有动作。
白敬琪刚冲出半步,被这魔音灌耳一吼,硬生生刹住了脚,目瞪口呆地看着铁蛋手里的法律读本和桌上同样傻掉的徐正西。
龙傲天那蓄势待发的一击卡在半空,眉头拧成了川字,看着铁蛋的表情像看一个……穿着衣服的熊瞎子。
邢捕头趁机一把抢过燕小六手里那把小破刀,装模作样地挥了挥:“看看!看见没!还是人家老铁觉悟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额……小六!快!快把此人的……呃,凶器,那把小刀先记下来!这是呈堂证供啊亲娘嘞!”
刘洋脸上的狂怒像是突然被打断了施法的吟唱,卡在了一个极其可笑又狰狞的弧度上。
他举着刀的手僵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听着铁蛋那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引经据典的“法制宣讲”,特别是那“流放三千里充军”的后果描述,他脸上那狂热的、被仇恨烧红的血色,像退潮一样哗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荒谬以及……一丝明显的恐慌。
他一个现代人,哪见过这种一本正经用明朝法律条文当面训诫的阵仗?
手里的刀,似乎不再是复仇的武器,反倒成了把自己推向地狱的烫手铁证。
这和他预想过的任何场景都不一样!
根本不在他的剧本里!
【?????】
【哈哈哈哈卧槽!!!神TM大明律例!铁蛋你是魔鬼吗?】
【对不起虽然情况紧急但我真的笑抽了!七侠镇法律顾问·铁!在线普法!】
【流放三千里充军……完了家人们我绷不住了!严肃场合能不能别这么搞笑?】
【讲真,老铁这法子绝了!这比打一顿效果好一万倍!看看那小青年脸都吓绿了!】
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几乎忍不住要爆笑的憋闷氛围。
连被点名的徐正西都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恐惧,用一种看外星人似的眼神看向铁蛋那黝黑刚毅的侧脸。
“噗……”阿楚第一个没忍住,迅速低头把脸埋在晏辰肩膀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晏辰嘴角疯狂抽动,强忍着笑意,手却下意识地搂紧了阿楚的腰。
而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佟湘玉,此刻也松了一口气,对着铁蛋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额滴个神啊!老铁你这嘴……比展堂的葵花点穴手还稳当!”
恰在此时,傻妞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温暖的川渝口音:“刘洋小兄弟,锅是铁烙滴,法律是条文写滴,莫要意气用事唷。你爸爸的事,委屈我们懂。但你这样子搞,不光解决不了问题,还要把自己栽进去咯。啷个想呢?家人们都在哩。”
她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刘洋侧后方几步远的安全位置,声音温润平和,如同潺潺溪水流过他焦躁的心田。
刘洋身体一颤,转头看向傻妞那双纯净温和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身侧的龙傲天那依旧冷峻的脸,目光最后落回铁蛋手里那本正经八百的《法律知识普及读本》上。
铁蛋适时地又把书往前送了送,一脸“你看着办”的诚恳表情。
空气里只有他粗重的、还没平复下来的喘息声。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刘洋手上那微微颤抖的折叠刀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艰难爬过。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冷风依旧从门口灌入,吹得弹幕墙上的光影微微摇曳。
终于,刘洋那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指,一点点地松开了。
那把锋利的折叠水果刀,“哐当”一声轻响,跌落在地板上冰冷的青砖上,像一颗被强行按下的复仇之心。
他猛地蹲了下去,双手抱头,压抑的、像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呜……爸……爸……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啊……”
紧绷的弦,暂时松了。
“哗擦!”白敬琪吐出一口浊气,“早该这样嘛!”
吕青橙拍着小胸脯:“吓死宝宝了!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佟湘玉立刻指挥:“无双!小六!快!快把那危险物品捡起来收好!秀才!快给这小兄弟倒碗热汤压压惊!展堂!帮忙看着点客人情绪!”
她如臂使指,客栈众人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祝无双动作麻利地捡起地上的刀交给哆嗦着上前接收的燕小六。
吕秀才慌忙去盛汤。
白展堂则警惕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隐隐盯住情绪崩溃的刘洋。
一直静若幽兰的莫小贝,此刻走到大堂中间,她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和一种内敛的力量感,目光投向被众人重新关注的焦点——桌子旁仍在筛糠的徐正西。
“徐大作家,”莫小贝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也传入空中那片弹幕世界,“真相呢?该你说了。用说的。把那些粘在纸页底下的……血污擦干净。”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那个脓包最薄弱的表皮。
徐正西的身体猛地一震。
刚刚因刘洋放下凶器而稍稍平息的恐惧,在莫小贝这平静却直指核心的质问下再次疯狂席卷而来!
弹幕上的口诛笔伐、众人复杂审视的目光、刘洋那悲愤控诉的声音、甚至《完美谋杀指南》中那些细节……无数被刻意压抑的片段在脑海中轰鸣撞击!
那感觉不是被暖流包围,更像是被**裸地推到了无数架显微镜和聚光灯下!
无处遁形!
“说话!”龙傲天不耐烦地催促,“系唔系真嘅?仲唔够胆认?”
【说啊!徐正西!】
【在线等,急!是爷们儿就别怂!】
【抄袭该死!承认比蹲大狱强点!】
无形的压力在聚集。
徐正西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每一道目光都是一根冰冷的探针。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溺水般的杂音。
他无措、恐慌、羞惭、绝望……
他甚至短暂地闭上了眼,试图隔绝这片可怕的审判场。
然而,一闭眼,更深的黑暗反扑而来——是刘建军那张憨厚疲惫却带着理想光芒的脸,是他喝醉后掏出皱巴巴文稿时卑微而热切的眼神,是火车呼啸而过时尖锐刺耳的汽笛……
猛地!他睁开了双眼!
目光没有聚焦,只是死死地、直勾勾地瞪着眼前那片虚无的空气——那里,悬浮着飞速滚动的、代表“家人们”意志的蓝色字符流。
那不再是遥远的安全屏障,而是具象化的、代表万千人心的审判台!
所有的积压、所有的畏惧、所有的伪装,在那个瞬间,仿佛被某个看不见的针尖猛地戳破了!
他张着嘴,想嘶喊,想辩解,想否认,发出的却是一串破碎失控、带着撕裂声调的、不成语调的……自白:
“是……是真的!都……都是真的!”
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痫般的失控,语句冲口而出,混乱却又异常清晰,“他……刘建军……不是我杀的!但……是我用笔杀的!用……用那该死的书杀的!我……我抄了他的故事!核心诡计……人物关系……连……连那个扳道工因为愧疚喝醉酒的细节……都……都照搬了!我……我给了他五千块!我说……我说这是‘润色费’!是买断!他那个傻蛋……哈哈……他还对我说谢谢!谢谢我让他的故事……能……能被更多人看见……哈哈……哈哈哈……”
笑声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如同夜枭在风雪中哀鸣,“可他……他看不到了……他自己去看了……看了他那被剽窃的‘孩子’在铁轨上……变成了……灰……”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脸上交织着扭曲的痛苦和一种病态的、终于宣泄的癫狂,“我害怕!我日夜害怕啊家人们!我怕刘建军来找我!我怕读者发现!我怕我的一切都……噗……”
话音戛然而止!
声音像被剪刀剪断!
徐正西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白一翻,那张刚刚还因为激动而涨成猪肝色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像一张被揉皱又强行抚平的宣纸。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咯”音,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毫无预兆地就向后栽倒下去!
“咚!”
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傻妞一直没撤掉的能量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力道被无形力场缓冲了大半,但人已经没了知觉。
双眼紧闭,面无血色,胸膛起伏微弱。
晕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这转折来得太快太诡异太戏剧性,连铁蛋都愣在当场,维持着举着法律读本的姿势,像个造型奇特的雕塑。
【???自爆卡车?还把自己炸晕了?】
【我……我听到了什么?他自己承认了?还特么笑出声?这人……神经病吧?】
【信息量过载……徐神……不,徐某他……真抄了?还他妈是用钱买的原稿?!最后那句是什么?‘被剽窃的孩子在铁轨上变成了灰’?我的天灵盖……】
【这忏悔……太硬核了……直接把自己说晕可还行?】
几秒后,才有人反应过来。
“哎呀妈呀!咋回事儿?这就……完犊子了?”铁蛋困惑地挠了挠他的板寸头,合上那本被捏出痕迹的《法律知识普及读本》,看着瘫在桌上人事不省的徐正西,一脸懵逼,“我这普法……力度这么大?”
李大嘴也凑过来,小心地用油腻的指尖戳了戳徐正西的手臂:“啧啧,怕不是亏心事做太多,一口气堵心口把自己憋背气了吧?跟俺们村口那被踩了尾巴的老黄狗似的,嗷一声就过去了!”
“Oh my god!”吕秀才吓得连连后退,指着徐正西像见了鬼,“Extreme psychological pressure leading to a sympathetic nervous breakdown!That is to say, stress induced syncope!”
他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白敬琪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哗擦!搞半天就这?说不过就装死?这波操作……我敬你是条赖皮蛇!”
“行了行了!”佟湘玉拍着心口,惊魂甫定地开口,“甭管是真晕假晕!亲娘嘞,总算是消停了!老邢!小六!”
邢捕头一个激灵:“在!额在!”
“把这两……这两位,妥善安排喽!徐先生搁后院空房找个软乎点的地儿让他缓缓!注意通风别闷死喽!这个小兄弟刘洋……”佟湘玉看向依旧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啜泣的刘洋,叹了口气,“给他弄个单间,让小郭和傻妞好好看着,别让他再做傻事!今晚这房钱,等他们都缓过劲儿来再慢慢算!哎,额滴个神啊,这算个什么事儿嘛!”
她抬头看向那片因为巨量信息冲击而暂时滚动缓慢了些的弹幕墙,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襟,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无奈但依旧尽力职业的苦笑:“家人们啊!今儿这直播……可真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咱们同福客栈,是正经八百的食肆加客栈,可不是衙门升堂审案的地界!不过好在呐……”
她看向正招呼李大嘴小心翼翼“搬运”徐正西的白展堂,又瞥了眼被祝无双和傻妞温柔搀扶起来、神情呆滞麻木的刘洋,“事态暂时可控!危机暂除!后续……就交给七侠镇的父母官和……咱们的‘法之铁锤’老铁同志来处理!”
她努力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至于这位徐作家的事儿……”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从未有过的郑重,“说到底,这事儿,戳破它的不是刀,不是棍,也不是俺们店里的羊汤,是‘说’出来的‘理儿’,是家人们的‘眼睛’!用笔写字赚钱的人,要是自己那根笔杆子都拿不正,这写出来的东西,那就不叫墨汁,那是有毒的脓水啊!它不光污了纸,迟早还得倒灌回来,把自己淹死在粪坑里!记住喽:纸笔千斤重,落字成刀魂呐!”
最后两句,带着点陕西腔的粗粝和醒世恒言般的力度。
【掌柜的金句啊!给佟老板点赞!】
【纸笔千斤重,落字成刀魂!说得好!抄袭就该钉上耻辱柱!】
【直播版真人版‘社死’现场……这教育意义,绝了!】
【坐等七侠镇县衙判决!相信大明律!】
【虽然很震惊很同情受害者……但结局莫名有点喜感是怎么回事?徐某把自己说晕的操作我笑一年!】
弹幕因为佟湘玉这朴实又扎心的话和事情的离奇收尾,再次汹涌起来,混杂着议论、批判、感慨和一丝对同福客栈魔幻经历的惊叹。
夜色,无声地合拢了同福客栈被风雪撕开的口子。
后院的空房里,徐正西在软榻上昏迷不醒,呼吸时急时缓,如同溺水的人沉浮在梦魇之海。
另一间房内,喝过几口热汤的刘洋蜷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紧握的拳头终于渐渐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迷茫。
他那满腔的、差点酿成大祸的悲愤火焰,在徐正西那惊世骇俗的自我招供和当场晕厥之后,竟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沉甸甸的虚无和一种……茫然。
或许,当最大的怨恨对象以一种如此不堪的方式崩溃在面前,复仇本身,竟也变得荒诞而失去了着力点?
而喧闹了一晚的大堂,终于归于平静。
炉火重新燃旺,暖意缓缓驱散侵入的寒意。
众人围着火塘,没人再说话。
疲惫如潮水般漫上每个人的身体。
佟湘玉收拾着散乱的桌椅碗碟,嘴里低声念叨着:“额滴个神啊……明儿的豆腐……又该涨钱咧……”
白展堂站在窗边,侧耳倾听着风雪的呜咽,手习惯性地摩挲着刀柄。
郭芙蓉将头轻轻靠在吕秀才肩上,吕秀才反手揽住她,低声用英文安慰:“Long time no see this kind of drama, my dear. I'm exhausted.”
晏辰揽着阿楚,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老婆,累了吧?”
声音低沉温柔。
阿楚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嘟囔:“嗯……累瘫了……比昨晚看你看《猫和老鼠》回放三十遍还累……晏大侠,今天这出戏,刺激吧?虎狼之心,比不过老实人翻脸,也比不过‘文化人’自爆啊……”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调侃和深深的疲惫。
火塘跳跃的橘红色光芒,在她柔和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剪影。
铁蛋也拉着傻妞坐在角落一条长凳上,长长吐出一口白气:“哎妈呀,这一晚上折腾的!傻妞,俺这‘法之光辉,一照万山’整得还行吧?回头申请个七侠镇‘最佳和稀泥’……呃不是,‘最佳法制宣传大使’奖状呗?”
傻妞掩嘴轻笑,四川话软软糯糯:“你个瓜娃子!少在这儿油腔滑调。不过嘛,法律这本书,确实要比刀把子讲道理得多嘞!今天也算……做了件正经事唷。”
她眼里带着笑意,轻轻拍了拍铁蛋的手背。
龙傲天靠在柱子上,双臂环抱,冷冷哼了一声:“哼!仆街终归是仆街!冇料到渣渣一个,连对质都顶唔住,废柴!浪费我宇宙第一强的准备!厚礼蟹!”
他虽然骂着,但那紧绷的劲头也明显松弛了。
全息投影的弹幕还在滚动,虽然慢了许多。
冰冷的蓝光映照着一地狼藉后的平静:
【正义虽迟但到!法律审判吧!】
【今夜无人安眠……为真相,为逝者。】
【家人们,明儿再来!这客栈总有好戏!】
【纸笔写错了地方,比刀还毒。】
雪落无声,万籁俱寂。
炉火劈啪作响,跃动不止,似烧尽今夜残影,又引渡明朝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