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警局大楼的玻璃幕墙，水流在窗面上扭曲成蜿蜒的蛇形。林涛站在陈队办公室门外，湿透的衬衫紧贴后背，袖口滴落的水珠在亚麻地板上洇出深色痕迹。他手里攥着从圣心疗养院带回的牛皮纸信封，蓝宝石戒指的拍立得照片在证物袋里泛着冷光。
"进来。"陈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比平时低了八度。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陈队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灰白的发茬在荧光灯下泛着金属光泽。桌上摊开的结案报告已经签好了局长名字，红色印章像一滩凝固的血。
"圣心疗养院有重大发现。"林涛将照片推到办公桌中央，"杨振可能还活着，而且——"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陈队突然转身，眼白布满血丝，"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的电话被局长打爆了十二次。"他抓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键，墙上的液晶屏亮起，某家知名媒体的晨间新闻正在循环播放张薇案发现场的打码照片，"独家爆料：警方隐瞒关键证据，连环杀手仍逍遥法外"的标题不断闪烁。
林涛的指节在照片边缘发白："陆铭的袖扣鉴定结果出来了？"
"秦越的报告在这里。"陈队甩过一份文件，"金属疲劳分析显示袖扣断裂面存在人工老化痕迹，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手掌重重拍在结案报告上，"意味着我们得重新解释所有证据链，意味着专案组要再熬三十个通宵，意味着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媒体会像秃鹫一样扑上来！"
雨水顺着林涛的发梢滴在报告上，晕开了墨迹。他盯着鉴定报告末尾的结论：袖扣断裂处检测出草酸腐蚀痕迹，与自然氧化存在显着差异。
"还有鞋印。"林涛从手机调出疗养院的照片，"张薇死亡现场外围发现的波浪纹，在疗养院7号治疗室门口也有同样——"
"够了！"陈队的保温杯在桌角砸出凹痕，枸杞和菊花茶溅在两人之间，"三天前你坚持陆铭不是凶手，现在又扯出个死了二十多年的杨振？"他扯松领带，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局长刚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明天上午十点召开新闻发布会，要么带着铁证出席，要么带着辞职报告。"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林涛半边脸庞，他下颌线条绷紧："给我48小时。"
"凭什么？"陈队冷笑，"凭你那些支离破碎的直觉？还是凭你越来越严重的PTSD症状？"他从抽屉里甩出一份医疗评估，"上周的心理测试显示你有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闪回频率达到——"
"所以这才是重点？"林涛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玻璃幕墙间产生刺耳的回响，"因为我开始质疑那个完美得不像话的证据链？因为我不肯像七年前那样草率结案？"
办公室陷入死寂。陈队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戳中了某个隐秘的痛点。七年前那起误判的纵火案，让林涛背了处分，也让陈队失去了晋升机会。
"48小时。"陈队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手指在结案报告上敲出沉闷的节奏，"但我要你每天三次汇报进展，而且——"他拉开百叶窗，楼下的停车场里，几个撑着黑伞的记者正在警局门口徘徊，"别让那些鬣狗闻到血腥味。"
林涛转身时，余光瞥见陈队桌上那份被茶水浸湿的文件——是周小雅的心理评估报告，最后一页用红笔圈出了"解离性身份障碍"的诊断结论。
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积水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倒影。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闪烁。他刚滑开接听键，听筒里就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
"镜子不会说谎...但照镜子的人会。"背景音里有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医疗设备的声响，"想知道张薇最后看见什么吗？去7号治疗室看看镜子背面...嘀...验证码7421..."
通话突然中断。林涛盯着手机屏幕，通话记录显示时长仅11秒，号码归属地查询结果为"虚拟运营商"。他快步走向证物室，指纹解锁时注意到门把手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有人比他更早来过。
证物柜里，从张薇公寓收缴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躺在防静电袋中。林涛输入刚刚听到的数字，系统提示密码错误。当他尝试将7421倒序输入时，加密文件夹应声解锁。屏幕蓝光映亮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文件夹里是数十张圣心疗养院的平面图扫描件，每张图纸的角落都有个用红墨水画的六边形，内部写着"7号协议"。
"果然在这里。"秦越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林涛差点打翻咖啡。法医的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我化验了疗养院带回来的玻璃珠。"他将一份报告塞给林涛，"胶囊内壁检测出微量LSD-25，这种致幻剂在90年代被用于...某种特殊的人格实验。"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杨振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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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那更糟。"秦越压低声音，指向报告末尾的分子结构图，"我在张薇血液样本里也发现了类似的化合物残留，但分子式被改良过。"他的指尖在某个苯环结构上画圈，"这个位置的氯原子替换成了溴原子，会使药效持续时间延长三倍...而这种改良配方，只存在于1995年圣心疗养院的一份内部文献中。"
窗外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秦越眼镜片上反射的文字——他手里还攥着另一份文件，标题页赫然印着《7号病例镜像疗法观察日志》。
"你从哪弄到这个的？"林涛伸手去拿。
秦越却后退半步："档案室最底层的火灾善后记录里夹着的。"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奇怪的是，我查了系统记录，这份文件昨天下午被调阅过，登记人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陈队。"
雨点砸在警局楼顶的金属水箱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林涛的视线落在秦越的左手——法医的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素圈，戒面内侧刻着行微小的德文：Wer mit Ungeheuern k?mpft（与怪物搏斗之人）。
"你懂德文？"林涛突然问道。
秦越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反光："足够看懂实验记录。"他迅速转移话题，"更关键的是这个。"他翻开日志最后一页，指着段被血迹污染的笔记，"7月7日最终实验记录提到'7号受试者产生显着人格分裂'，但下一页被撕掉了。而根据消防记录，疗养院地下室火灾就发生在7月8日凌晨。"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周小雅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但接通后只有电流杂音和模糊的喘息声。通话持续了9秒后戛然而止，再回拨已提示关机。GPS定位显示信号最后出现在城东的旧公寓区，与周小雅登记的住址吻合。
"我得去一趟。"林涛抓起外套，袖口蹭到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晕开，恰好覆盖了日志上某个关键名字。
秦越拦住他："等等，还有件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张烧焦的照片残片，"这是在张薇电脑键盘缝隙里找到的。"残片上只能辨认出一只戴蓝宝石戒指的手，正将注射器扎进某个被束缚者的脖颈。
戒指的款式与陆文渊遗物照片中的完全一致，但林涛注意到一个细微差别——残片上的戒指内侧有道不自然的反光，像是金属表面被刮擦过的痕迹。
"假货。"秦越证实了他的猜测，"真品的蓝宝石应该有道天然裂隙，而这个..."他指向那道反光，"是树脂仿制品在高温下产生的气泡。"
雨势渐小，化作潮湿的雾气笼罩着城市。林涛的二手车在周小雅公寓楼下熄火时，仪表盘显示凌晨4:23。老式公寓的消防梯在雨中泛着冷光，三楼窗户的窗帘缝隙间透出诡异的蓝光——像是电脑或电视屏幕的亮度。
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但手法专业到几乎看不出破坏。林涛拔枪推门的瞬间，某种甜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客厅里的笔记本电脑仍开着，屏幕保护程序是不断变幻的几何图案，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周小雅？"林涛的呼唤在空荡的公寓里产生回声。浴室传来滴水声，节奏与疗养院地下室听到的诡异吻合。
卧室的抽屉全部被拉开，但没有任何翻找的混乱痕迹——入侵者目标明确。床头柜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照片里的周小雅穿着白大褂站在某实验室门口，背景墙上的标识牌被故意遮挡，但玻璃反光中隐约可见"7号实验室"的字样。
书桌上的便签本有新鲜撕页的痕迹，圆珠笔在下一页留下凸起的印痕。林涛用铅笔侧锋轻轻涂抹，逐渐显现出一串数字：7421。正是匿名电话里提到的验证码。
浴室的门虚掩着。当林涛用枪管推开时，浴缸边缘的某道反光引起他注意——碎成三片的化妆镜被人用胶带重新拼合，镜面上用口红写着"他在镜子里"，每个字母都带着颤抖的拖痕。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子碎片排列的角度精确复刻了7号治疗室的布置，从特定角度看，无数个"他在镜子里"的倒影在空间里无限延伸。
林涛的耳鸣突然加剧。在无数重镜像的深处，有团模糊的阴影正在移动。他猛地转身，枪口指向空无一人的墙角，冷汗顺着脊椎滑下。某种被监视的感觉如附骨之疽，从疗养院回来后始终未曾消散。
客厅突然传来物体落地的闷响。林涛冲出去时，发现笔记本电脑合上了，而原本空无一物的茶几上多了个牛皮纸信封——与疗养院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火漆印上的数字7正在渗出血色的颜料。
信封里是张监控截图：戴鸭舌帽的男子站在周小雅公寓楼下，拍摄时间显示两小时前。照片边缘有行小字："她选择了错误的镜子"。
林涛的手机在此刻响起，物证科的同事发来消息：对张薇电脑的深度恢复发现个加密文件夹，破解后是段1995年的监控视频。缩略图上，年轻的陆文渊正在调整7号治疗室的镜子角度，而镜中反射出的病床上，绑着七个穿相同病号服的少年。
视频的最后一帧被刻意定格放大——某个少年的左手正在病历本上写字，而右手同时画着完全不同的符号。更惊悚的是，病历本封面的患者姓名处赫然写着：郑明（7号）。
秦越的电话紧接着打进来："我对比了疗养院火灾死者DNA和杨振的亲属样本。"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1995年烧焦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杨振！而且..."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火灾报告上说发现三具尸体，但当天疗养院的值班记录显示有四个人在地下室！"
晨光透过雨云缝隙刺入窗户时，林涛回到停车场，发现左前轮被人用匕首扎穿。挡风玻璃上贴着张便条纸，打印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停止调查。镜中人在看着你。"
便条背面是张从报纸上剪下的讣告：1995年7月10日，圣心疗养院器械管理员杨振"因公殉职"。但林涛注意到，讣告所用的字体和排版格式，与当年其他讣告存在细微差异——像是后来补登的。
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辆黑色SUV急停在警局门口，陈队大步流星地走向车门，腋下夹着厚厚的文件袋。透过没关严的车窗，林涛听到局长沙哑的嗓音从车内传出："...必须今天解决...媒体已经..."
SUV驶离时，后窗微微降下，某个反光物体在晨曦中闪烁——像是枚蓝宝石戒指。
林涛攥着便条坐进驾驶座，发现雨刷器下压着张新的拍立得：7号治疗室的镜子前，戴鸭舌帽的男子正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折射出妖异的光芒。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你还有36小时。游戏开始。"
发动机轰鸣的瞬间，后视镜里有个模糊的人影闪过——戴着金丝眼镜，左眼下有颗泪痣。但当林涛猛踩刹车回头时，空荡的停车场只有雨水在水泥地上画出蜿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