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你这么用功,我心里不得劲儿。”
姐姐也想出一把力。
张子舟顺着她的话往下讲:“等你身子好了,重新学算术,给咱家管账。”
“唉,还有几个月。”姐姐有些郁闷。
“其实吧,学算术还是太早,我觉得应该先从识字开始。”
张子舟适时建议道:“家里开个扫盲班,由傅芸来教,从千字文开始学起,全家都学。”
“顺便让肚子里的孩儿也学,这样一来,胎教、大人识字两边都没耽误。”
总之,全家共同进步。
傅芸笑道:“这个主意好,大家都有事干。将来啊,咱家要做德兴府第一名门。”
还是媳妇会说话,张子舟暗暗竖起大拇指。
老爹老娘脸色一僵。
但还是愣愣地点头答应了。
次日。
全家吃过了早饭,喂了牲口,爹娘、姐姐姐夫,像课堂里的学子排排坐在树荫下,由傅芸从千字文教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我们先从天字开始学起。”
“天,就是我们头顶的这片地方。”
然后,四个人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练,比扛锄头还辛苦。
但都没叫苦。
都咬牙学,绝不给子舟拖后腿,要让张家成为德兴府第一名门。
张子舟看到大家认真学,心里笑了起来。
然后,安心的离开了家门。
他去傅氏宗学进学,是最后一次。
刚过桥。
张子扬和傅范,有默契的等待着他,和县试前一样。
他俩知道,张子舟是个有始有终的男子汉。
只是,大家今日都有些沉默。
再走一段路,周宪、柴玉、赵瑾、曹贺四人,照旧在等待他们。
几人相视一笑,但没说一句话,一起往宗学走。
路上又有一些学子加入。
浩浩荡荡的,气氛有些沉闷。
快要看到宗学的建筑,周宪没忍住,说道:“你们仨,两个去县学一个去府学,记得有空回来看我们。”
宗学在县里的地址早已选好,只是刚动工,至少几个月。
张子舟笑道:“我走了,你们不能荒废学业,等宗学搬到县里,我要考你们。”
哎!
都是少年郎,心思还比较单纯,只想着一起上学,一起玩闹。
周宪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懈怠。有你们仨当榜样,我们会加倍努力,你们说是不是?”
他说着,扫了一眼众人。
众人纷纷保证。
到了宗学。
感情反而没这么浓,经学其他班,都是崇拜多过同窗情。
只有经学丁班都十分不舍,个个握手。
至于张子舟原先在的举业班,因为是分开教学,感情更淡了。
唯有一起在高升客栈待过的学子,有礼貌的拱手道别。
其他的,则略微拱手。
饶是如此,一个简单的道别,耽误了许多时间。
最后,面对山长傅崇,夫子傅岱。
张子舟带着张子扬、傅范,对他们行跪拜礼,从此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傅崇把他们仨一一扶起,不想流泪,泪珠却在眼眶打转,千言万语都化作两个字:“去吧。”
傅岱则没有一句话,只是摇了摇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张子舟、张子扬、傅范拱着手,向宗学众师生施了一礼,而后在众师生注视下,转身离开。
众师生挥了挥手,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前。
与此同时。
傅岳骑着骏马,飞快的来到张家四合院。
一进门,就看到全家在扫盲,东张西望一阵,问道:“子舟呢?”
“他去宗学道别。”傅芸慢慢过去,“爹,您这是怎么啦?”
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急,还骑着马来。
“你看!”傅岳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把傅藻写的信,拿出来给女儿看。
傅芸一目十行:“元好先生来了!”
“在乌衣巷,你家的新宅子,这可是大好良机。”傅岳喘着气。
正说着,余昌烈来了。
他一进门,也是问舟哥儿去哪了,得知舟哥儿去宗学,就想去宗学找子舟。
还是傅芸说,子舟很快会回来,余昌烈这才作罢。
于是,扫盲班办不下去,全家一面招待他们,一面等子舟回来。
等了一多个时辰,张子舟出现在门口。
他看到岳父、余昌烈的时候,吃了一惊。
出了啥事?
余昌烈看到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便开门见山:“舟哥儿,当今博学鸿儒,首推元好先生,他最近游历到隆县,他是为谁来的,你比我心里清楚。”
不愧是顾老啊,做事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张子舟既然知道始末,便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这是一个高手局。”
“高手局?”余昌烈若有所思。
傅岳也没有方才焦急。
“你的意思是……”余昌烈不确定。
“等我到了县学,一切顺其自然。”张子舟说着,反问道:“他是不是连个授课夫子都算不上?”
余昌烈恍然,倏然起身:“我现在就回去,免得县学胡来。”
“嗯?!”张子舟提醒他,“要顺其自然。”
“明白。”
余昌烈马不停蹄地走了。
这时,傅岳看向张子舟:“贤婿,你真的不着急?”
“岳父。”张子舟终于说了实话,“凡事有一利则有一弊,不能只看到好处,看不到坏处。”
“坏处……”
“南北斗了近百年,都是千年狐狸,谁都不是傻子。我现在除了生员身份,啥都没有。一旦行差踏错,必万劫不复。”
张子舟学八股文,但没有被八股文钳制住思想。
更因为了解华夏历史,十分清醒的意识到,党争这滩浑水不能轻易踏进去。
党争起来,可不管你是什么天才、奇才,只有一个词:非我即敌。
而且,专挑对手薄弱一环下死手。
毫无疑问,张子舟现在如果贸然投入麾下,就是薄弱的一环。
这一点,傅岳也想到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没想到张子舟已经清醒的想到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拒之门外。”张子舟话锋一转,“顾老已经把模子弄好,我只需照葫芦画瓢,一切顺其自然。”
博学鸿儒的弟子,在以科举为主的文官体系,很吃香。
傅岳听罢,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刚才还挺担心的,现在总算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