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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落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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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懵懂入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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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荒原被彻底甩在身后,脚下蜿蜒的土路终于有了几分正经路的模样,夯得硬实,被无数车辙脚印磨得光滑。空气中那股干燥空旷的荒芜感,被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复杂的烟火气取代——牲畜的膻臊、泥土的微腥、燃烧柴禾的烟火气、某种油炸面食的焦香,还有……汗味?一种欧阳奚旺和青萝都极其陌生、属于密集人群的、带着点暖烘烘又有点浑浊的气息。

初阳彻底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金红色的光芒慷慨地泼洒下来,给前方那片灰蒙蒙的城镇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轮廓变得清晰:不再是混沌一片,能看清那是由高低错落、方方正正的屋舍组成,最外围似乎还围着一圈低矮的土墙,墙头插着些颜色黯淡的旗子,在风中懒洋洋地抖动。几缕灰白色的炊烟,笔直地升上铅灰色的天空,是这片灰色建筑群唯一的活气来源,也是那烟火气的直接证明。

“咕噜噜噜……” 一阵更响亮、更持久的腹鸣,如同沉闷的鼓点,再次从欧阳奚旺的肚子里爆发出来,在这相对空旷的原野上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脸上那丝因饥饿而起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根。

“噗…” 青萝这次没笑出声,只是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碧绿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强忍着笑意。她肩头的小呆毛倒是毫无顾忌,“啾啾啾!”地叫唤起来,小脑袋左摇右晃,金红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在大声嘲笑。

“嗷…呜……” 怀里,被布条仔细包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迷你小金,发出了一声虚弱又不满的哼唧。它熔金般的眼眸半睁着,里面盛满了巨大的疲惫、伤口带来的持续刺痛,以及对欧阳奚旺肚子里那不合时宜的“战鼓”声的深深嫌弃——本神兽都伤得快散架了,血流了一地(虽然现在比例小了很多),你这家伙居然只惦记着吃?

欧阳奚旺恼羞成怒,曲起手指,极其轻柔地在那小脑袋上弹了个不痛不痒的“脑瓜崩”:“闭嘴!再哼唧把你丢出去!你懂什么?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饿着肚子怎么给你找药治伤?” 他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老大的威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越来越近的城镇,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风里那股油炸面食混合着肉类的霸道香气,正一阵阵撩拨着他空空如也的肠胃,比任何祖森里的奇花异果都更具诱惑力。

青萝终于忍不住,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随即又收敛,碧眸望向城镇,带着精灵对未知环境的天然警惕与一丝新奇:“那…就是人住的地方?好多方方的石头盒子,堆在一起…和我们住的树洞、岩穴完全不一样。声音…也好吵杂。” 她纤细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模糊人声、金属敲击声、犬吠鸡鸣,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充满生机的喧嚣噪音,让她既有些不适,又隐隐觉得鲜活。

“管它方盒子还是圆盒子,有吃的就行!” 欧阳奚旺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仿佛眼前已是摆满珍馐的宴席,“走!带你们见识见识这‘红尘’的滋味!小金,忍着点,找到落脚地就想法子给你治伤!” 他紧了紧怀里的小包裹,感受到那小小身躯因疼痛而细微的颤抖,眼神暗了一瞬,旋即被更强烈的目标感取代——食物,药品,安全的地方!

脚下的路越走越宽,渐渐与其他的小路汇合。路旁开始出现稀疏的耐旱灌木,继而有了被踩踏得光秃秃的草地,再后来,出现了零星的小块田地,种着些蔫头耷脑、欧阳奚旺完全叫不出名字的低矮作物。田埂上偶尔能看到佝偻着腰、穿着灰扑扑短褐的人影,用好奇又带着点戒备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从荒原方向走来的“怪人”。

欧阳奚旺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沾染着尘土和干涸的血迹(主要是他自己的和小金之前溅上的),几道浅淡的道伤暗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野性的力量。下身是用坚韧兽皮简单鞣制的粗糙长裤,脚上连双草鞋都没有,沾满了灰黑的泥土。一头黑发随意用草茎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衬得那双星辰般的眼眸更加锐利明亮,却也带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原始气息。

青萝则是一身用巨大树叶和柔韧藤蔓巧妙编织而成的衣裙,勾勒出精灵纤细修长的身形,碧绿的长发如同流淌的翡翠瀑布,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仿佛自带柔光,尖尖的耳朵从发丝间探出,更是显眼。她怀里抱着两个“东西”:一个是用宽大叶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茧”,只露出几缕枯萎花蕊般的细软发丝,是依旧深度昏迷的崽崽;另一个则是一团毛茸茸、冰凉僵硬的小黑球,正是失去生机的墨星小元。这组合本身就足够诡异。

再加上欧阳奚旺怀里那个用布条裹着、只露出一个覆盖着黯淡金色细鳞小脑袋的“不明生物”(迷你小金),以及青萝肩头那只羽毛金红耀眼、如同小火团般的小呆毛(小凤凰)……

他们这一行,简直像是从某个荒诞传说里直接走出来的角色组合。田埂上那些农人看得目瞪口呆,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眼神里有惊奇,有畏惧,更多的是一种看“山野精怪”般的疏离。

“看什么看?没见过饿肚子的人吗?” 欧阳奚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带着祖森里训斥不开眼凶兽的野性。那几个农人吓得一哆嗦,慌忙低下头,扛起锄头快步走开,仿佛生怕被这野人般的少年盯上。

青萝轻轻扯了扯欧阳奚旺的胳膊,低声道:“旺哥,他们…好像有点怕我们。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她碧绿的眼眸扫过自己身上的树叶衣裙和怀里抱着的“包裹”,又看看欧阳奚旺赤膊赤脚、伤痕累累的模样,还有他怀里那个一看就绝非寻常小兽的小金脑袋,第一次对自己的“正常”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欧阳奚旺也意识到了问题,浓眉皱起:“啧,麻烦。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先找东西填饱肚子是正经!” 他强行压下心头那点因被围观而产生的不爽,目光再次被前方城镇入口处飘来的、更加浓郁的肉包子香气牢牢勾住。

终于,他们踏上了通往镇口的最后一段土路。道路明显拓宽了许多,足以容纳两辆牛车并行。路的两旁,开始出现一些简陋的、用树枝和破布搭成的窝棚,一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里面,眼神麻木地看着他们走过。空气里那股混杂的气味也更浓了,汗味、牲畜粪便味、劣质油脂味、还有某种食物**的酸馊味,挑战着欧阳奚旺和青萝敏锐的嗅觉。

镇子的入口就在眼前。那低矮的土墙比远处看着更加破败,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夯实的黄土。一个拱形的门洞敞开着,顶上用木头搭了个简陋的雨棚,上面挂着一块风吹日晒得字迹模糊的木牌,依稀能辨出“黑土”和“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门洞下,歪歪斜斜地靠着两个穿着褪色号衣、腰间松松垮垮挎着破旧腰刀的汉子。他们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抠着指甲里的泥垢,眼皮耷拉着,对进进出出的人流视而不见。直到欧阳奚旺和青萝这对组合走到近前。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了眼皮,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见怪不怪的麻木——这穷乡僻壤,山民野人见得多了。但当他们的目光扫过欧阳奚旺精壮赤膊上那些非比寻常的伤痕、青萝那不似凡人的精致容貌和尖耳、她怀里抱着的“包裹”、以及欧阳奚旺胸前布条里露出的那个覆盖着细密金鳞、眼睛半开半合、气息奄奄却莫名透着股凶戾的小脑袋时,麻木瞬间变成了惊愕和警惕。

左边的守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右手按在了刀柄上,动作有些僵硬。他上下打量着欧阳奚旺,目光尤其在他肌肉虬结的胸膛和左臂内侧那用兽皮条紧紧绑缚着、只露出一小截深沉暗金颜色、散发着无形沉重冰冷气息的“东西”(断剑剑柄)上停留片刻,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干涩和试探:“喂!站住!哪…哪来的?身上带着什么?那…那怀里是什么东西?” 他指着欧阳奚旺胸前的小金脑袋,眼神惊疑不定。那小东西虽然病恹恹的,但覆盖的鳞片和那熔金般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山里的野猫野狗。

右边的守卫也紧张起来,眼神在青萝绝美的脸庞和她怀里抱着的“叶茧”和黑毛球上来回扫视,尖耳朵、绿头发、树叶衣服……这怎么看都透着邪门!他厉声补充道:“还有这姑娘!穿得怪模怪样!怀里抱的什么?打开看看!” 说着,竟伸手想去抓青萝怀里的崽崽。

青萝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碧绿的眼眸瞬间盈满警惕和一丝怒意,肩头的小呆毛也猛地炸起羽毛,发出尖锐的“唧!”声警告。

“滚开!” 欧阳奚旺的反应更快,更直接。他猛地横跨一步,完好的左臂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那守卫伸向青萝的手腕!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哎哟!” 那守卫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箍狠狠勒住,剧痛钻心,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地抬头,对上欧阳奚旺那双此刻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眸子,里面翻涌的戾气和野性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仿佛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连惨叫都噎在了喉咙里。

左边的守卫吓得魂飞魄散,“锵啷”一声拔出了腰刀,但刀尖颤抖得厉害,色厉内荏地指着欧阳奚旺:“你…你干什么?快…快放开他!想造反吗?!”

“造反?” 欧阳奚旺嗤笑一声,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老子只想进城找口吃的!再敢乱伸手,信不信老子把你爪子拧下来喂狗?” 他手腕一抖,被他扣住的守卫如同滚地葫芦般踉跄着摔了出去,抱着剧痛的手腕哀嚎不止。

他看也不看地上哀嚎的家伙和那个持刀发抖的守卫,目光如电,扫过门洞上方和两侧看似粗糙的土墙。刚才那一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束缚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蛛网,从门洞的某些角落散发出来,笼罩着入口区域。这感觉转瞬即逝,若非他神魂强大又经历过九霄云纹的洗礼,几乎无法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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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欧阳奚旺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两个色厉内荏的守卫,对青萝低喝一声,“走!” 他当先一步,昂首挺胸,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大步流星地跨过了那道低矮的门洞,仿佛那点微末的禁制波动和守卫的腰刀只是拂面的微风。

青萝抱着崽崽和小元,紧随其后,小呆毛站在她肩头,警惕地回望着那两个吓傻了的守卫,金红的尾羽微微翘起,像一簇跳跃的小火苗。

穿过门洞的刹那,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带着微弱阻力的水膜。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喧嚣、更加光怪陆离的气息,如同奔腾的洪流,轰然撞入他们的感官!

门洞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脚下不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坚硬冰冷的青灰色石板,一块块紧密拼接,被无数脚步和车轮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狭窄的一线铅灰色天空。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房屋,大多是用灰扑扑的土坯垒砌,少数条件好些的用了暗沉的木头。房顶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浅不一的茅草或灰瓦。这些房屋毫无章法地挤在一起,墙壁歪斜,门窗狭小,像是被随意丢弃、堆叠在一起的巨大积木,透着一股陈旧、拥挤和挣扎求生的压抑感。

无数条同样狭窄、仅容两三人并肩的小巷,如同迷宫般从这条主干道两侧延伸出去,消失在昏暗的阴影里,散发着潮湿和阴沟的**气息。

真正攫住他们所有注意力的,是声音和色彩。

声音!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声音!

铁锤敲打烧红铁块的“叮当”巨响,节奏狂野,震得人耳膜发麻;小贩扯着嗓子、带着奇特韵律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

“刚出锅的炊饼——热乎的哎!”

“磨剪子嘞——戗菜刀!”

“甜水——又凉又甜的井拔凉水——”

“针头线脑,胭脂水粉——”

粗鲁的讨价还价声、妇人尖利的叫骂声、孩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拉货牛车木轮碾过石板的“咯吱”呻吟、骡马不耐烦的响鼻和嘶鸣……无数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翻滚、碰撞、发酵,形成一股庞大而混沌的声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刚从死寂荒原和静谧祖森中走出的欧阳奚旺和青萝的神经上。青萝纤细的精灵尖耳微微颤抖,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崽崽和小元的“耳朵”,尽管它们毫无知觉。

色彩!杂乱无章、却又生机勃勃的色彩!

无数面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布幡、布幌子,从街道两旁几乎每一家店铺的屋檐下挑出来,在微风中招摇。褪色的靛蓝、刺眼的朱红、陈旧的土黄、寡淡的灰白……上面用浓墨写着或画着各种图案:一个巨大的、油光发亮的馒头;一把夸张的剪刀;一个歪歪扭扭的“酒”字;一个药葫芦……这些布幡如同无数只色彩斑斓的怪手,在狭窄的街道上空挥舞,试图抓住每一个路人的目光。

店铺门口,各种简陋的摊子更是只见。竹编的簸箕里堆着蔫巴巴的青菜;木架上挂着油腻发亮的卤味猪头、蹄髈;巨大的、不断冒着滚滚白汽的蒸笼旁边,金黄色的油炸面点滋滋作响;还有卖粗陶瓦罐的、卖劣质木器的、卖草鞋蓑衣的……琳琅满目,却又充斥着一种粗糙、廉价的质感。

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行人!

男人大多穿着灰、褐、蓝等深色的粗布短褐,裤腿挽起,露出黝黑的小腿,脚上蹬着草鞋或破旧的布鞋,脸上刻着风霜和劳碌的痕迹。女人穿着同样朴素的衣裙,头上包着布巾,背着孩子,挎着篮子,在人群中敏捷地穿梭。孩童们则像泥鳅一样在大人腿缝里钻来钻去,追逐打闹,身上脏兮兮的,眼神却透着野性的活力。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表情或麻木,或精明,或带着点市井的狡黠。

欧阳奚旺和青萝,这两个穿着“奇装异服”、抱着“不明物体”、气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异类”,突兀地站在镇口这条喧嚣主街的开端,如同两滴油落入了沸腾的水中,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的聚焦。

惊愕、好奇、探究、警惕、鄙夷……各种情绪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得人浑身不自在。周围的声浪似乎都因为他们而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嘈杂的议论声。

“嚯!哪来的野人?”

“那姑娘…长得可真俊!跟画里的仙女似的…就是穿得怪,耳朵还尖?”

“那小子怀里抱的啥?金皮耗子?看着怪瘆人的…”

“瞧他们那样儿,怕不是山里逃出来的蛮子吧?”

“啧啧,连鞋都没有,真够穷酸的…”

“抱着个树叶裹的死人还是啥?晦气!”

窃窃私语汇聚成嗡嗡的背景音浪,毫不掩饰地钻进他们的耳朵。青萝的脸颊瞬间染上了薄红,碧绿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抱着崽崽和小元的手臂收得更紧,下意识地往欧阳奚旺身后缩了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无数双眼睛下审视的稀有植物,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肩头的小呆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金红的羽毛微微蓬起,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发出细弱的“啾啾”声。

欧阳奚旺眉头拧成了疙瘩,一股烦躁的火气在胸口窜动。他讨厌这种被当成猴子围观的感觉!在祖森,只有猎物才会被这样盯着!他猛地抬起头,星辰般的眸子带着未散的野性和一丝凶狠,如同巡视领地的头狼,毫不畏惧地迎向那些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回去。那眼神太过锐利,带着实质般的压迫感,几个离得近、正指指点点的闲汉被他这么一瞪,心头莫名一寒,讪讪地闭上了嘴,移开了视线。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 欧阳奚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蛮横劲儿,清晰地压过了附近的嘈杂。他挺直脊梁,抱着怀里瑟瑟发抖(主要是痛的)的迷你小金,像一杆标枪扎在原地,试图用气势逼退那些令人厌烦的视线。

然而,这小小骚动并未真正平息。人群只是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稍稍收敛,稍远些的地方,议论和窥探依旧。而就在这时,一股霸道绝伦、混合着油脂焦香和浓郁肉味的香气,如同精准的钩子,猛地攫住了欧阳奚旺全部的注意力!

这香气来自街道右侧不远处一个热气腾腾的摊子。一口巨大的铁锅架在泥炉上,锅里的油翻滚着金黄的泡泡,一个围着油腻围裙、膀大腰圆的汉子正麻利地将一个个白面团子丢进油锅。面团子迅速膨胀、变色,炸成金灿灿、圆滚滚的球状,被长筷子夹起,控着油,丢进旁边一个巨大的、敞口的粗陶盆里,堆成一座诱人的小山。旁边另一口稍小的蒸笼揭开盖子,雪白的蒸汽冲天而起,露出里面一个个松软喧腾、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

“油炸糕!新出锅的油炸糕!外酥里嫩,香掉牙嘞!”

“大白馒头!实心顶饿!一文钱俩!”

摊主的吆喝声如同魔音灌耳,配合着那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瞬间击溃了欧阳奚旺所有的防御。他肚子里那面战鼓再次擂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都要持久!口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咕咚”吞咽声。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金黄的炸糕和雪白的馒头,眼睛都绿了,什么围观、什么议论,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两样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食物。

“青…青萝…” 欧阳奚旺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那是饿到极致后的生理反应,“那个…那个金色的球…还有白的…看着…好香!”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看向青萝,眼神里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询问——这东西,怎么才能弄到手?

青萝也被那香气吸引,精灵对自然气息敏感,但如此浓烈、经过人工炮制的食物气味对她来说也是新奇刺激。她看着欧阳奚旺饿狼般的眼神,又看看那冒着热气的食物,碧眸中闪过一丝理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困惑。她微微歪头,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用她所熟悉的方式分析着:“香…是油脂和谷物被高热催发后的味道。那个金色的,表面有焦化,能量应该很高。白色的那个…结构松散,充满了气体,像是某种发酵膨大的面食…旺哥,你想吃?”

“想!” 欧阳奚旺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他抱着小金,抬脚就要往那摊子冲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填饱肚子!

“等等!” 青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赤膊的手臂,入手是温热的皮肤和坚实的肌肉,让她指尖微微一颤,随即镇定下来,低声道,“旺哥,你看他们!” 她示意欧阳奚旺看向摊子前。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短褐、背着柴捆的汉子走到摊前,从怀里摸索出几枚小小的、圆圆的、中间有方孔的暗黄色金属片(铜钱),递给那胖摊主。摊主接过钱,随意掂量了一下,才用油纸包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递过去。汉子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边走边吃。

另一个穿着略好些、带着孩子的妇人,则拿出几枚稍大些、颜色更白亮的金属片(可能是小银角子),换了一包炸糕。孩子捧着油纸包,吃得满嘴流油。

“他们…在用那种小小的、亮晶晶的石头换食物?” 青萝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那是什么?特殊的…矿石?信物?还是…某种大家都认可的…交换媒介?” 她努力回忆着老猴头偶尔提及山外时模糊提到的词汇,“钱…币?”

“钱币?” 欧阳奚旺愣住了。他顺着青萝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在摊主和顾客手中流转的小小金属片。金色的?白色的?换馒头?换炸糕?

这个概念如同闪电劈开了混沌!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除了那条粗糙的兽皮裤子,就只有左臂绑着的冰冷剑柄和怀里裹着小金的布条。兽皮口袋里空空如也,连片祖森里最不值钱的荧光苔藓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窘迫感瞬间席卷了他,取代了之前的饥饿和烦躁。他明白了!在这人声鼎沸、食物香气扑鼻的红尘之地,没有那种小小的、叫做“钱币”的金属片,他连一个最干硬的馒头都换不到!他欧阳奚旺,在危机四伏的万灵祖森能搏杀凶兽,能攀爬绝壁,能辨识百草,此刻却在这人族的边陲小镇,被几枚小小的铜钱,死死地挡在了食物的香气之外!

他抱着小金,站在喧嚣的街道中央,四周是穿梭的人流、招摇的布幡、诱人的食物香气,以及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迅速将他淹没。

红尘烟火扑面而来,带着滚烫的香气和冰冷的规则,将两个懵懂的闯入者,钉在了这名为“人间”的奇异丛林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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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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