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陈媛媛同意还好，要是不同意，她老脸往哪里搁？
所以，温老太太想了想，“还是先让陈家的先去探探陈媛媛的口风，她要是松口，咱们在斟酌。”
她拉不下面子，如果她亲自去，哪怕陈媛媛到时候真愿意跟志国破镜重圆，她也端不起婆婆的架子了。
在唐雪华面前她就不能摆什么婆婆的架子，在陈媛媛面前她必须撑起来。
……
县城招待所里。
温志国从身后轻轻环住唐雪华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雪华，我们去看看爸妈好不好？”
“他们是右派分子，尽量不要和他们接触，对你的前途有碍，你到底明不明白？”唐雪华不耐烦地甩开他的胳膊。
唐雪华声音中尽是冰冷，“没让你和他们断绝关系，算是有情有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知道，”温志国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家拖累你了，我……我配不上你。”
唐雪华的神情软化了一些。
她转过身，伸手捧起温志国的脸：“我不是那个意思。但现在我们正处于关键时刻，不能沾上右派分子，对你对我对他们都不好，你不要节外生枝。”
温志国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我还是放不下爸妈，他们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我从来没有尽过长子和大哥的责任。跟我回去看看吧，就这一次。”
“我知道，你最贤惠孝顺，心里肯定惦记着他们。佳怡和志武听说你出书了，很是崇拜你，一直想再见你一面，爸妈也惦记着我们……”
温志国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哄又骗地说了半天，唐雪华才勉强同意晚上去红旗公社去看温家人。
半夜时分，星月无光。
红旗公社的村民都进入了梦乡，这时唐雪华才让温志国骑着自行车踏上了去牛棚的泥泞小路。
她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们与温家有交集。
不止是怕被连累，更觉得丢脸。
她谨慎地换了一身穿着朴素的蓝色列宁装，头发扎成两个简单的麻花辫，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农村姑娘没什么两样。
这样就算被人看见，也认不出她。
“我们就这样空着手去吗？给爸妈他们钱没关系吧？”温志国迟疑地问道。
唐雪华恼火地说道：“你是嫌自己的日子太舒坦了，想让别人抓住把柄是不是？”
看到唐雪华生气了，温志国不敢在吭声。
夜路难行，去牛棚的路更加难走，自行车不断地颠簸。
一路上，唐雪华都在抱怨，温志国耐心地安抚。
牛棚比唐雪华想象的还要简陋。
三间低矮的茅草屋围成一个半开放的院子，墙角堆着农具和柴火。
最边上那间明显是新搭的，墙上的泥巴还没干透。
靠近牛棚时一直在等待的温佳怡听到脚步声，迅速跑出牛棚查看。
她看到温志国高大的身影时，不由热泪盈眶。
“大哥”温佳怡激动地飞奔过来，却在看到唐雪华时刹住了脚步，整了整衣裳，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嫂。”
唐雪华冷淡地点点头。
和上次见面相比，温佳怡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不复先前的明媚娇气。
头发乱糟糟的像一蓬枯草，骨瘦如柴，宽大的粗布衣服挂在身上像套了个麻袋，整个人怯懦得像惊弓之鸟。
仿佛一点响动，都让她害怕得不行。
\"佳怡，爸妈呢？\"温志国揉了揉妹妹焦黄的头发。
“在屋里。二哥去捡柴了，应该快回来了。”温佳怡说着，眼睛却一直看向他们的自行车。
“你们就这么来看我们？”温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面前，“空着手？”
唐雪华漫不经心地道：“伯母，我现在给你们钱和东西，你们也没资格用啊！”
温志国赶紧上前一步：“妈，雪华特意来看您和爸。”
“特意？”温老太太冷笑一声，“大作家屈尊降贵来看我们这些‘牛鬼蛇神’，连个馒头都不带？听说你那本书卖了一百万册，稿费不少吧？”
“妈！”温志国打断温老太太，“您别这样，雪华说得有道理。我们给你们，你们也保不住。”
“你们在城里风光无限，”温母的声音陡然提高，“却连点儿东西都舍不得孝顺你爸妈？”
“妈，你胡说些什么？”温志国大为不悦。
妈是老糊涂了吧？怎么能质疑他的孝心呢？
是因为他们住在牛棚里随时都有革委会的人来检查，他才没给他们准备东西啊！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瘦削人影背着一捆柴向牛棚走来，正是温志武。
与一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完全不同，温志国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弟弟。
形销骨立，完全就是一根竹竿撑着一套破烂的衣裤。
看到温志国和唐雪华，他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扔下柴捆，跑过来。
“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爸说你们可能会来，我还不信……”温志武哽咽道。
温老太太厉声喝道：“志武，你乱喊什么？”
“妈，你怎么……”温志武敏锐地察觉到母亲生气了。
“老太婆。”温老头有气无力的声音从牛棚里传出来，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孩子们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进屋说话吧。”
温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屋里。
唐雪华走到温父面前，递给他一本新书：“温伯父，这是我的新书，对你们改造思想有帮助。”
温父愣了一下，伸出手哆嗦着要去接。
温老太太怒不可遏，几步冲上前，一把打掉唐雪华手中的书：“谁要你的破书！我们需要你这破玩意吗？”
唐雪华本能地伸手去挡，不知怎么的，她的手臂碰到了温父的胸口。
温老头本就虚弱，这一碰之下向后仰去，重重地摔倒在破木板上。
“爸。”温志国和弟妹同时惊呼。
温老头面色惨白，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呼吸急促。
温老太太扑到丈夫身边，抬头怒视唐雪华，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你这个凶手！要是老温有个三长两短……”
唐雪华呆若木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