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退开,让洛曦宁还以为自己弄疼了他。
“怎么了?哪里疼吗?”
一张俊脸通红,“无事,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现在吗?”
手里藏着药水瓶的洛曦宁缩回了手,趁谢憬安还未回头,将其藏入袖中。
“嗯,可以吗?”谢憬安微抬下颚,眼露期待道。
洛曦宁抬头望向窗外,太阳亮得晃眼。
又想着他已经许久没有未曾出去过,心下一软。
“行吧,不过只能待一会儿,眼下阳光太足,别伤了你的眼睛。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轮椅推过来。”
洛曦宁说着便往旁边杂物房走去。
“轮椅?”谢憬安疑惑问道。
这是何物?
“啊,就是我爹看见京城都有这种带轮子的椅子,就改造了下,我觉得叫做轮椅贴切。”
轮椅做成功好几天了,今天刚好能派上用场。
榆木扶手,藤条靠背,木椅下装了四个木轮子,轮缘还细心地缠了圈麻绳,以作防滑。
椅子模样虽怪,取极为的实用。
洛曦宁唤来小紫,让它去扶起谢憬安。
椅子推到门口之时,谢憬安已经扶着门框等在那里。
青年只穿了件中衣,衣襟处因为他日渐消瘦而显得有些空荡,清瘦的锁骨在领口处若影若线。
他望着轮椅眼底先是困惑,继而是孩子般的好奇。
“这......就是轮椅?”
“嗯,”洛曦宁找了个毯子裹成一团,“我爹往年在京里,见宫里贵人用过类似的,回来便琢磨着做了个。”
她并未告诉谢憬安,这轮椅可是她央求着洛庭鹤许久,才答应做的。
谢憬安指尖扶过扶手,木纹温润,带着些许木质的清香。
忽而想起上次自己还在外时,那也是在这沙漠干燥的风里,草丛中他半昏半醒,只记得有人一遍遍地唤他:“谢憬安,醒醒。”
如今那声音就在耳边,正细细叮嘱:“慢慢来,先适应一下阳光。”
纤纤玉手遮住他的眼,略有些冰凉的手指替他遮住刺目的阳光。
轮椅“吱呀”一声,越过门槛。
热浪扑面而来,裹胁着干燥的风与晒热的泥土气息。
谢憬安下意识眯眼,却在洛曦宁的指缝间看见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是一座建在沙漠腹地的绿洲小院。
土墙不高,却有些厚,带着烈日炙烤后的赤褐色。
墙外,沙丘起伏犹如金色的海浪,风吹过之时,那沙砾沿坡滑落。
然而这院墙的却是另外一番风景。
一株金黄色的沙棘从墙头探出粗粝的枝桠,树干扭曲,尖刺朝天,像是对烈日表达它的不服输。
阳光穿过稀疏的叶隙,投下细细的光斑,落在墙根处几丛不知名的植物。
墙的另一端是洛庭鹤用土坯砌的矮池,清亮的泉水能够看见池底的细沙。五六尾黑鱼在水中欢快地游着,鱼影掠过水面时,扬起的水珠,滴落在池边几株绿色植物上。
这植物他并不认识,只是隐隐嗅到一股清凉的气息。
池塘边,一座凉亭孤零零地立着,里面摆放着粗狂的石桌和石凳。
可能因为凉亭建成时间尚短,此处还并没有种上遮荫的植物,只是在凉亭上方有着些许稻草,尚能遮住些阳光。
洛曦宁便是将他推至了凉亭之中。
这里能遮阳,还算不太热,微风拂过时,携带着灵泉水的清凉扑面而来,倒是能够洗去沙漠中的燥热。
“此处倒别有一番风味。”谢憬安赞叹道。
也不知洛府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在这沙漠之中的绿洲,修建出这么一个小院儿来。
“嗯,我也这么觉得。”洛曦宁笑道。
看着不远处的月亮湾,她就在想着,等会儿谢憬安进屋之后,哑姑他们来之前,她一定要让泉眼妖兽将月亮湾的水引上来。
她这池塘里的可是灵泉水,想必泉眼妖兽并不会拒绝在这里扎根吧!
也算是兑现了之前跟它们的承诺。
“如何,我这小院环境尚可吧?”
洛曦宁的声音带着轻快的尾音,“我打算再过半月,在凉亭左侧种上一些爬藤植物,这样夏天也能遮荫。”她自顾自地抬手比画,伸手划过凉亭檐角稀疏的稻草。
她慢慢说着,仿佛这方小院是一幅未完的画卷,而她正一笔一划,将自己喜爱的颜色填进去。
谢憬安却听得有些恍惚,他点头,声音却极低。
“风景......的确很好。”
他的目光掠过那道低矮的土墙,落在墙外的沙海之中。
小仙女出身富贵,此处虽然别具一格,却不会是京中贵女所喜的精致模样。
他忽然意识到,这院子小得可怜,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没有没有曲径通幽的游廊,没有叠石为山的精巧,更不见半个伺候的丫鬟小厮。
除了他和洛曦宁,这里再无第三个人。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他的胸口。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右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洛伯父,竟放心让女儿与他独处?还是说,换作任何一个男子,洛庭鹤都会如此?
越想越觉得心惊,联想到小仙女曾经说过,她并非洛府嫡女,而是庶出。
心中微微泛起疼来。
这些日子,他也是知道洛伯父洛伯母,对待小仙女还是极为爱护的。可为何,他们对于小仙女的名声如此不注重?
他们给她锦衣玉食、给她绿洲小院,却独独不肯给她最寻常的名节,仿佛她天生就该被轻贱,连避嫌都不必。
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他有心求娶,可如今他的身份……
他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如何配得上?
风忽然大了,凉亭顶的稻草被吹得“簌簌”作响。
洛曦宁察觉到他的沉默,蹲下身与他平视。“是不是晒得难受?要不我推你进屋,屋里更凉快些。”
她伸手来握他的手腕,谢憬安却猛然避开,动作太急,轮椅往后一倾,发出刺耳的声响。
洛曦宁怔住。
半晌,他垂下眼,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我乏了。”
洛曦宁低头看他,很轻地“嗯”了一声,起身去推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