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虽然平日里管教严格、不苟言笑,却也不是个蛮横无理之人。
她心中明白,若非那位陌生侠士出手相救,今日后果难料。
要是那位侠士还在这府中逗留,她定会亲自道谢,并重重赏赐金银财物,以表感激之情。
眼看天色渐晚,暮色如墨般浸染了整个院落,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投下斑驳的光影。
蓝玉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扶住杨氏的手臂,低声道:“夫人,风凉了,咱们该回房了。”
杨氏点了点头,未再多言,任由蓝玉搀扶着缓步前行。
两人沿着青石小径往主屋走去,脚步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路上,杨氏悄悄摊开右手,掌心那颗发着幽蓝色微光的小珠子正静静躺着,像一粒沉眠的星火。
她盯着它看了几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一笑,手腕一扬,随手朝窗外黑漆漆的雨夜中一扔。
“告诉管事,天刚亮就动身回城。”
她的声音毫无温度,仿佛冰刃划过空气,“这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
那颗被抛出的珠子划出一道细小的弧线,在雨幕中翻滚了几圈,最终跌落在泥泞的草丛边。
雨水不断砸落,溅起小小的水花,却未能掩盖它微弱的荧光。
就在这时,一双干净利落的布鞋悄然走近。
如修蹲下身,目光落在那颗珠子上,眼神微动。
他缓缓弯腰,动作轻柔而谨慎,伸出手指将其拾起。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净的帕子,细细擦拭掉表面沾染的泥水与湿气。
珠子在他手中重新焕发出柔和的光泽。
他凝视片刻,而后小心地收进贴身的衣袋中,掌心合拢,确保不会再次遗失。
接着,他站起身,转身踏着安静的步伐,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同一时间,后山那边,雷光闪闪,炸裂的闪电撕破浓重的乌云,映照出扭曲的树影。
大雨倾盆而下,敲打着树叶、岩石和泥土,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整片山林都被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一个高大结实的身影在密林中穿行,步伐稳健而有力。
他披着一件厚实的蓑衣,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成串滴落,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弓,弓身已被磨得发亮,显然经历了无数次的使用与保养。
腰间缠着一圈粗麻绳,结实耐用,上面挂着一柄沉甸甸的大刀,刀鞘古朴厚重,一看便是早有准备,绝非临时起意前来。
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最细微的轮廓都难以辨认。
然而,那人却走得极为稳当,脚下没有丝毫迟疑。
他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如同自家厅堂,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湿滑的苔藓与盘根错节的树根。
他顺着地上那一串新鲜的狼爪印一路追踪,脚印深深浅浅,带着潮湿的腥气。
不多时,便已逼近悬崖边缘。
狂风呼啸而来,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停下脚步,微微抬首,目光穿透雨帘,锁定前方一片开阔地带。
他是来打猎的。
猎狼!
雨水夹杂着微弱的月光,艰难地透过层层叠叠的树缝洒落下来,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就在那片光影之下,赫然是一滩尚未干涸的血水,红得刺目,在雨水中缓缓扩散开来。
不远处,虎头刘正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他平时也算胆子不小,曾在深山老林里独自捕过野猪、斗过熊,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两条腿止不住地发软,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
他双腿一屈,扑通一声坐进了泥水里,浑然不顾满身污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黑狼的尸体,每一具都被整齐地剖开了胸膛,内脏外露,鲜血淋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狼的心脏,全都被精准地挖了出来,整齐地堆放在一处,血肉模糊地聚成一团,竟像个诡异的血球,兀自冒着丝丝热气。
他当猎户十几年,走南闯北,杀过的猛兽不下百头。
可这样残忍、这般有条不紊的杀戮方式,他还从未见过。
不止是血腥,根本就是出自一个近乎疯狂的人之手。
虎头刘哆嗦着喘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发出断续的咯咯声。
他死死盯着那些尸体,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谁啊……是谁干的?下手这么狠?”
挖狼心的事,他听都没听说过。
传闻倒是提过几句,说是某些邪修或巫术需以生魂祭炼,取走兽类心脏炼制毒药或符咒。
可那也只是乡野奇谈,何曾亲眼目睹?
可没多久,他便强压住心头的恐慌,咬牙撑着地面慢慢爬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尽快离开,把这些事上报给村里的长老。
那天,他在山脚的小客栈里跟人打赌,说谁能扛一头狼回去,对方就请他喝三年的酒,一壶接一壶,整整一千多天,顿顿不落。
而眼下……
这儿哪是一头狼?
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死状各异,有的咽喉被割断,有的脑袋开了花,鲜血浸透了泥地,湿漉漉地冒着热气。
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七八只成年灰狼,个个皮毛油亮,獠牙森然——这数量,别说搬一趟了,就算分批来,也得来回好几趟才能清完!
虎头刘本就是个爱面子的糙汉,平时在村子里走路都带着风,说话嗓门大,做事讲排场。
若能将这一整群狼尸全带回村子,摆在家门口晾着,那可不光是赢了赌约这么简单。
他不得立马出名?
整个十里八乡都会传开:虎头刘一人独闯深山,手刃群狼,豪气干云!
以后他走在街上,谁见了不得抬手拱一拱,恭敬喊一声“刘哥”?
连孩子都会围上来听他讲这段奇事,老辈人也会点头称赞:“这后生,有胆识,能成大事!”
想到这儿,他心里一阵激动,热血直往脑门上冲,胸膛起伏,呼吸都快了几分。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解开腰间缠着的两根粗麻绳——那是他平日用来拖野猪用的结实家伙,拇指粗细,经得起重压。
他咬紧牙关,弯下腰去,手脚利落地把四只体型稍小的狼一一翻过身来,用绳子穿过它们的前腿和后腿,打上死结,牢牢捆在自己宽厚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