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城外的老樱树下,孩童们围成一圈,七圣召唤的牌面摊得满地都是。
“该你了,一斗哥!”
荒泷一斗盯着手牌,脑子里却嗡嗡作响。胸口又闷又痒,像有花瓣要从喉咙里爬出来。
这一局再输,他就要把身上最后三包堇瓜味仙贝全部赔光。
就在他准备胡乱出牌时,背后响起一道低低的嗓音:
“先出【常九爷】,留【刘苏】收尾。”
那声音像清泉撞在石上,带着难以忽视的熟悉。
一斗下意识皱眉——又来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厌烦,像看见最讨厌的豆子。
可这一次,他死死咬住了后槽牙,没有后退。
他按那人说的顺序出牌,对面的小朋友立刻哀嚎着把零食推过来。
赢了。
一斗猛地回头,一把攥住想转身离开的青年手腕。
“喂!你又想跑?”
——时间在此刻往回倒。
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天前,
在花见坂的傍晚,孩子们看见他来,哭着说山里来了个吃人的妖怪。
荒泷一斗扛着鬼兜虫金碎棒,大摇大摆地冲进传闻中的“妖怪”所在地。
结果只看见一个被海盗鬼团团围住的青年。
蓝发青年穿着素净的白色常服,袖口沾了泥,却仍礼貌地欠身道谢。
一斗把海盗鬼揍得满地找牙,回头刚想安慰,嘴里却飙出一句:
“哇!你这人怎么比豆子还讨厌!你是豆子变的妖怪吧,离我远点!”
青年只是笑了笑。
“我不是豆子精,只是普通人类。”
他往前走一步,一斗立刻后退三步。
青年停住,轻声说了句“多谢出手相助”,转身离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荒泷一斗却觉得胸口像被那影子压住了,闷得慌。
第二次见面是在昨天,
荒泷一斗跟大伙儿解释过那家伙不是妖怪,只是不讨喜。
村民们半信半疑,总算不再躲在家里,可依旧避着绫人。
昨天荒泷派的斗虫大赛上,青年突然蹲在田埂边,随手递来一只成色极好的鬼兜虫。
“用这只,能赢。”
一斗想说不要,可手比嘴快,已经把虫接了过来。
比赛结束,金碎棒敲得震天响,一斗高举虫笼。
观众散去,青年把赢来的小奖品——一包薄荷糖——塞进一斗手里,转身又要走。
“喂!”一斗喊他。
青年回头,目光安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一斗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下次别再神出鬼没了!”
此刻,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村口的樱树下,孩童们抱着零食跑远,只剩落花与风。
一斗抓住绫人的手腕,指节发白。
那股讨厌的感觉像潮水,一**往心里拍;可他硬生生站住,没松手。
“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垂眼,目光落在一斗因用力而微颤的指节上。
“绫人”
胸口突然一热,一斗猛地侧头,咳出一瓣带血的花。
花瓣落在两人之间的尘土里。
绫人弯腰拾起,指尖轻捻。
“诅咒的名字叫「未坦白的真心」。”
他声音轻得像怕惊动风。
“只要向喜欢的人说出心意,就会解开。”
一斗愣住。
“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那个秘境。”绫人抬眼,眸子里映着花瓣与一斗错愕的脸,“你确定要让我留下?”
风掠过,樱树抖落一阵花雨。
一斗咬了咬牙,把抓着他的手又收紧一分。
“留下。”
花瓣落在两人交叠的部分,没有化作光点,也没有再出现新的血迹。
诅咒,第一次停止了生长。
——在两周前——
旅行者安排荒泷一斗和早柚塞进同一艘浪船,说是去清籁岛「捡几片会发光的叶子」。
结果叶子没捡到,他俩踩穿了一层薄得跟纸一样的秘境地板。
碎镜里倒生着樱树,花粉漫天。周围全是碎镜子,照得一斗脸上有十七八张嘴。早柚一到地方就进入戒备状态,转个身的功夫两人就分开了。
一斗只能自己往前摸,刚夸自己一句‘英明神武’,镜子后面突然窜出几根倒着长的樱花枝,‘唰’地给他来了套千本樱针灸。
寻思流点血算啥,回家贴两贴膏药就完事。结果当天晚上,一斗就对着饭碗咳出了一整瓣花——粉色的,还带露水!
幸好鬼婆婆在厨房没出来,其他人的吓坏了,村头大人没看出问题。久岐忍下令连夜把他抬到鸣神大社。
巫女姐姐们把一斗当实验材料,里里外外照了个透亮,结论:身体倍儿棒,就是嘴里长花。
最后还是久岐忍靠谱,调查到关于那个秘境的事,又亲自去找八重神子求助,就是关禁闭养伤的决定让一斗很不满。
「未坦白的真心:向真正喜欢的人告白,花止;否则七瓣齐开,气血化泥。」
八重神子笑眯眯盖章:诅咒只对“心中有明确喜欢对象”的人生效。
早柚没心没肺,诅咒没触发;
可一斗,连他自己都想不起喜欢谁——隔上几天掉一瓣,
简直欺负老实人!
“总之,让你家老大去找喜欢的人表白花就停了;找不到,咳满七瓣就成标本咯~”
阿忍让他把通讯录念到底,“喜欢”说遍整条花见坂,花瓣仍顽固生长。
第四瓣落下那天,阿忍只好放他自由活动,“也许你忘了的人,就在你常去的地方。”
一斗觉得有道理,打完工后天天来这边晃悠,找人打牌斗虫,和之前的生活没两样。
直到今天他咳出了第五瓣。
“疼不疼?”
“疼倒不疼,就是……”一斗皱了皱鼻子,“有点丢人。”
“丢人?”
“当着一群小鬼咳花,以后我老大形象往哪儿搁?”
绫人轻笑出声,声音低低的,却像把春日的风揉进了琴弦。
“那就别让他们看见第二次。”一斗“嘁”了一声,他忽然想起什么,把赢来的零食山往绫人怀里一塞。
“喏,分你一半。”
“我不吃堇瓜味。”
“那就挑别的!反正……”一斗挠挠头,“反正你也帮本大爷赢的。”
绫人低头,在五颜六色的包装里挑了一包最不起眼的牛奶糖。
剥开糖纸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把两人之间的尴尬也剥掉一层。
糖块放进嘴里,甜味漫开,绫人眯了眯眼。
“甜。”
“是吧!”一斗咧嘴,虎牙沾了点糖霜,
“本大爷赢的糖,天下第一甜。”
话音未落,胸口又是一阵痒。
他下意识握拳抵在唇边,却没有花瓣再咳出来。
“经常咳吗?”
“还好啦!”
一斗耸耸肩,虎牙随笑意闪了一下,“得看心情。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咳,有时候连打三场斗虫就憋不住了。”
他掰着手指数了数,语气像在报菜名,“普通人一星期就爆成标本,本大爷可是鬼族,硬生生拖到现在才第五片——虽然最近速度明显在踩油门。”
说着,胸口又泛起熟悉的痒意。
绫人指尖一翻,一颗糖放在两人之间的石板上,
“吃糖,可以缓缓。”
一斗连糖纸都没看,直接丢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块。
甜味在舌尖炸开,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绫人却微微眯起眼,语气带着点恶作剧似的轻,
“就不怕我下毒?”
“怕啥!”
一斗鼓着半边腮帮,笑得嚣张,“你想害本大爷,刚才就不会出声帮本大爷赢牌。而且,这里是荒泷派的地盘,没人能害得了本大爷!”
绫人失笑,眉目弯成一道柔弧。
一斗盯了两秒,
“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顿了顿,又补刀似的加上一句:
“也没那么比豆子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