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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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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回 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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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巨大的黑绒毯,彻底覆盖了死亡之阵。白日的喧嚣与厮杀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死寂,唯有不知名的夜枭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啼叫,划破山林间的宁静。

丹坤山在夜色下,褪去了白日里奇异斑斓的外衣,显露出更为原始和危险的本貌。白天就弥漫的沼泽毒气,在夜晚低温下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郁,如同无形的纱幔,在林间缓缓流淌,带着甜腻的腥气,吸入过多便会令人头晕目眩。那些发光的菌菇,此刻光芒也变得幽暗诡谲,将扭曲的树影和嶙峋的怪石投射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甜香与未知危险的暧昧气息。

在一处相对干燥、背靠巨大榕树气根的僻静角落,莫大宇正盘膝而坐,双目微阖,竭力运转功法,调息着白日苦战带来的巨大消耗与体内暗伤。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也远未平复。与花和尚的硬拼和应对各种毒虫诡诈的偷袭,几乎榨干了他的精力。

细微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缕极淡的、与周遭腐殖气味格格不入的甜馨香气,悄然靠近。

莫大宇警觉地睁开眼。

月光(或许是透过林隙的微弱天光)下,仙儿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她显然精心打扮过,虽仍是明玉宗的粉衫,但衣襟袖口处多了些巧妙的褶皱,衬得腰身愈发纤细。秀发重新梳理过,簪着一朵不知从何处采来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小花。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一丝娇柔,眼眸在幽暗光线下,水波流转,仿佛会说话。

“莫师兄,”她开口,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白日里见你独战群凶,最后更是硬撼那花和尚,真是……英勇无比,看得师妹我好生钦佩,又忍不住担心呢。”她莲步轻移,靠近了些,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纤纤玉指托着,递到莫大宇面前,语气带着诱人的怜意,“师兄辛苦了,这是师妹珍藏的上品‘回元丹’,对恢复内力、调理暗伤最有奇效,聊表心意,万望师兄莫要推辞。”

她说着,身体微微前倾,那股特有的、混合了体香与花香的馨香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几乎要将莫大宇笼罩。

莫大宇愣住了。他看着那瓶丹药,又看了看仙儿近在咫尺、娇媚动人的脸,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他常年醉心奇门术数与实战修炼,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见莫大宇没有立刻拒绝,仙儿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笑容愈发甜美。她顺势就在莫大宇身旁不到一尺的距离坐了下来,柔软的衣料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身体。

“莫师兄何必如此见外?”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长夜漫漫,此地又危机四伏,一个人多不安全呀……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她眼波勾人地瞟着莫大宇,继续说道,“不瞒师兄,师妹我白日里偶然发现一处隐秘的蛇谷,似乎有精英怪八大蛇活动的痕迹呢。师兄也知道,那八大蛇的蛇胆,可是炼制高阶灵丹的绝佳材料,价值连城哦!若是我们联手……”

她的话语充满了暗示,仿佛分享的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同时,她那如玉般的纤纤手指,仿佛无意地、缓缓地、就要搭上莫大宇紧握膝盖的手背。

那指尖的微凉尚未触及皮肤,莫大宇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他几乎是弹射般向后缩回手,同时霍然站起,由于动作过猛,牵动了内腑伤势,忍不住闷咳了一声,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连退两三步,与仙儿拉开距离,眼神里充满了惊愕、窘迫,以及一种被冒犯的警惕。

“仙……仙儿师妹!”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些许怒气而显得有些生硬,但语气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几分训诫般的口吻,“请……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我……我还要修炼,恢复伤势,以备明日之战!告辞!”

说完,他像是生怕仙儿再追上来,或者说生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刻便会陷入某种无法挣脱的泥沼,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猛地转身,连调息都顾不上了,迈开大步,近乎逃离般地匆匆没入了旁边更深的黑暗林中,脚步声迅速远去。

仙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精心维持的、娇媚动人的笑容,在莫大宇转身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迅速凝结的寒霜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恼怒。她看着莫大宇仓惶消失的方向,贝齿轻轻咬住了下唇。

“哼!不识抬举的木头疙瘩!假正经!”她低声啐道,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不屑与挫败感。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直接、甚至堪称狼狈地拒绝她好意的男弟子。这让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一丝怀疑,更对莫大宇的不识趣涌起了怨念。

就在这场短暂的“夜邀”发生之时,不远处的另一片茂密菌菇丛后,两双眼睛正巧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林小允和聂云趁着夜色,本想看看丹坤山夜间是否有什么特殊的药材或怪物出没,没曾想却撞见了这样一场戏。

聂云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酸溜溜地压低声音对林小允道:“哇……我没看错吧?仙儿师妹……她,她居然主动找莫大宇那木头疙瘩?还……还靠那么近!这莫大宇,真是……真是暴殄天物啊!仙儿师妹这般好意,他居然……真是不解风情!要是我……”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错过了天大的好事。

林小允的目光则要冷静得多。他清晰地看到了仙儿从柔情蜜意到瞬间变脸的全过程,也看到了莫大宇那近乎惊慌失措的逃离。他轻轻拉了一下聂云的衣袖,低声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聂云,噤声。莫师兄做得对。你仔细想想,仙儿此女,行事莫测,何时做过无的放矢之事?她这般主动接近,必有所图。其心机之深沉,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单纯无害。莫师兄此举,是避祸,而非不解风情。”

聂云闻言,愣了一下,挠挠头,看看仙儿那边又看看林小允,似乎有些将信将疑,但见林小允神色凝重,便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仙儿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愠怒。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莫大宇离开的方向,又若有深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寂静的黑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最终,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曼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另一侧的毒雾之中。

林小允对仙儿的观感,经此一事,彻底降至谷底。他心中对此女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而莫大宇的仓惶逃离,虽然保全了自身的“清白”,但其消耗巨大的身体未能得到预期中的休息,反而因这番惊吓和匆忙离开,影响了调息效果。刚回到住处,莫大宇便觉得心头一阵心绞痛,一口鲜血随即喷了出来。

一场始于桃色诱惑、终于狼狈惊避的闹剧,就此收场。丹坤山的夜晚重归死寂,但那弥漫的毒雾之下,人心算计的暗流,却比任何怪物都更加汹涌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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