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现在何处?”
谭九鼎坐直了些,对危险天然的敏锐让他嗅到了一些不祥。
他飞快地与徐绮交换了眼神,从她眼底挖出了和自己差不多的猜测。
“不知,从穿着猜不出身份,不过能叫赵禄亲自来引荐……那关系肯定不一般。”
媚卿摇摇头,嘴边挑起一抹凉薄的笑,视线落在谭九鼎的刀上。
“看来官爷爷威风再盛,也得夹着尾巴东躲西藏?”
“……胡青到底站哪头?”徐绮不自觉地嗔了句。
勾出美人嘻嘻笑声。
“他啊,永远站自己这头。”
所以胡青是吃了两头的好处,一边把他们的情报卖给别人,一边又和他们同仇敌忾?
这是纯为了看他们无头苍蝇一样打转来取乐?
媚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了两句好话:“别误会,他叫你们查的东西也是真的。”
“嘻,我要是你们,就好好琢磨琢磨指挥佥事府,那里头呀……”
媚卿的话还没说完,谭九鼎突然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噤声。
竖起耳朵来听,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只不过这阵骚动非常遥远,又过于嘈杂。
就好像外头大街逢正月十五闹花灯那般热闹,满街都是人的感觉。
可今日不是正月十五,外头已入夜,也不该这么热闹。
没一会儿,驿丞胡三良的脚步声又噔噔噔地跑近了,猛敲门。
“谭宪台不好了!南关市集着起火来了!诸位贵人快些到下风向去避避吧!”
“什么?”
三人冲出暖阁,果然看见天边一片不祥的赤红,浓烟腾龙直上,显然火势已经十分凶猛。
媚卿眸子一缩,脚下发虚,直接撞在门框上。“是……是撷芳渡的方向!啊!”
她叫了声,跌跌撞撞朝撷芳渡跑去!
徐谭二人对视一眼。
“走!”
“诶贵人们!先避难吧!起风了!不得了啊!诶!”他们无视胡三良的劝告,径直追了出去。
等冲出驿馆,徐绮才发现,火势比她想象中更严重——
起火的地方不止一处!
媚卿遥遥指着的撷芳渡上空暗云压境,而东北边的关帝庙方向同样也有阵阵烟气!
“谭九鼎!”她给男人示意那边。
街上的“热闹”来自奔逃避难的百姓。处处都有火光显然造成了恐慌。朝哪个方向逃跑的人都有,撞在一起的,不敢动弹的,掀翻了摊子、推翻了车的。
如向蚁群砸下无数石头,混沌不堪。伴着四处传来的钲锣警告,颇有大难临头的末日感。
媚卿早没了人影。
“这不是意外走水!”徐绮立刻判断。
意外走水不会同时在好几处燃烧起来。
必定有人故意为之!
“去叫邱千户带人到关帝庙!”谭九鼎扯住因担心跟出来的驿丞,严令道。
胡三良急匆匆点头派人去办了。
“看火势,撷芳渡应是最先起火之处,我们到那儿去!”
“好!”
不仅如此,撷芳渡还是重要案发现场。
虽说那密室已经被清理勘查得干干净净,但听媚卿的意思,楼中还有不少知道什么却不敢言的证人。
倘若纵火之人是为了灭口……
徐绮咬紧牙,提着裙摆拼命紧追谭九鼎的步伐,与逃难的人群逆流而行。
当他们赶到,撷芳渡已成一片火海!火光映在汴河水波中,恍若一座来自地府的楼阁,以烟为顶,以火为墙。
火军的引水救火在骤起的烈风中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尽量推倒下风向的墙体,努力控制火势不要蔓延。
烧成这样,没逃出来的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媚卿瘫软在火军的忙碌中,像被抽走了下半身的骨头,呆呆望着大火无法动弹。
意外的是,旁边还站着几个衙役。连苗纪也在。
衙役们用铁尺叉着媚卿细软的脖子,显然已经将她当做重犯对待。
不用问,这一定是苗纪的命令。
“苗州尊为何在此?”
一个多时辰前才刚在知州衙门告别。
苗纪压下意外,紧蹙眉头。“下官受先生所言启发,想再讯问几个楼内下人,谁知半路就看见这里起了大火!”
“火势暴涨,定是人为!”
他目光含怒,指着媚卿:“此女身为楼中妓子,本不该离开,如何在这种时候偏偏出门?以下官之见,大有嫌疑!”
若站在苗纪的视角,他会怀疑媚卿也没错。
徐绮刚想张口替媚卿辩解几句,可转念一想:即使起火之时他们在一起,也不能保证媚卿无辜。毕竟延迟起火的法子,她拍拍脑门就能想起七**十种。
媚卿和火来得确实太巧了。
苗纪下令将媚卿押回州衙,又马不停蹄带人朝关帝庙的火场奔去。
这一南一北,几乎把整个南关市集都包围在了火光之中。让人有被围困在绝境中的绝望感。
越是这样,徐绮反而越能冷静下来了。
她沉着脸,问谭九鼎:“看来我们钓鱼钓上来个妖怪。你觉得是谁?赵禄?胡青?蔡与正?还是……”
谭九鼎想了想,脸色也难看至极,说:“他们怎么不能是同一伙人呢?”
这时,一个邱启名手下的人快速来报:
“报宪台,关帝庙火势危急,殃及四周商铺无数,恐伤亡惨重。”
“啧。”
谭九鼎看了一眼撷芳渡。“火军光这里就应接不暇了。苗州尊呢?”
“刚才卑职与他擦肩而过。”
“他手底下那些衙役估计也不够用,你去告诉邱启名,让他速速联络徐州卫,就说此处火情系人为,疑似叛乱,叫他们速来支援!”
“是!”
能动用卫所军兵,就必须得扣这么个帽子,不是真的也得当真的来。
“谭九鼎,”徐绮眼眸一紧,想起什么,“关帝庙附近商铺……安家汤药铺就在那里!”
谭九鼎一震,猛地回头看向北边赤热红光。
徐绮的话还在他耳边继续震动他紧绷的弦:
“撷芳渡、安家汤药铺,没错了,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好,”男人腾起糟糕的预感,“南鹤医馆和生生堂?”
他话音落,徐绮已经扭头朝城内狂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