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武徳康，却不一样。
“走，我带你去见班主任。”
武徳康说着，一把拉起他。
他低着头，鼻子忽然一酸，差点就忍不住哭出来。
校门口，几个老工人正低头扫地。
其中一人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武校长，这孩子是新来的？”
“对，黎容恺，刚从贵西过来的。”
武徳康温和地点头。
随即轻轻推了推黎容恺的肩膀。
“以后在这儿上学，还得麻烦大家多关照点。这位是周师傅，学校的老职工，干了快三十年了。谁如果欺负你，直接找他，知道吗？”
“咱一中最讲规矩！不许欺生！上个月就有个高三的，偷人家学弟的橡皮，被我当场抓到，二话不说揪到教导处，然后记了个大过！从那以后，谁还敢乱来？”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颗糖，塞进黎容恺的手里。
“拿着，别怕。在这儿没人能欺负你。有事就喊我，周师傅就在校门口，耳朵灵着呢！”
黎容恺愣愣地攥紧那颗糖。
他用力点了点头，跟着武徳康走进了教学楼。
走廊里，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照进来。
远处教室里传来整齐的读书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跟着默念起来。
推开教室门，班主任正坐在讲台旁。
她抬头看向他们，轻声问道。
“是黎容恺同学吗？”
武徳康冲她点头，神情认真。
“陈老师，这孩子刚转来，基础可能比别人慢一步。但您放心，只要肯努力，寒假之前，我一定亲自督促他，把落下的功课全都补上来，保证让他跟上班里的进度。”
陈青青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我陈青青教了这么多年书，从没让一个学生掉队，这一个，我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带好，不辜负您的期望。”
去年，武校长送来两个孩子。
一个考上了京市工学院，另一个进了京市文学院。
想到这些，陈青青忍不住在心里暗叹。
武徳康的眼光，真是准得不得了。
如今这个男孩，虽然瘦弱了些，可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灵气。
一看就是脑子活络、悟性高的孩子，将来绝不会差。
陈青青领着黎容恺走进教室，轻声对全班同学说。
“这是新来的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掌声响起，她让黎容恺打了个招呼。
等他介绍完，便安排他坐到了第三组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黎容恺是半道转来的，匆忙之中连书包都没带齐。
武徳康见状只好回到办公室，翻箱倒柜地找初一的教材。
语文和数学的课本还好说，可英语却让他犯了难。
从前在贵西，黎容恺根本没上过英语课。
现在，周家人中英语最好的，恐怕就是周宇捷和周丽雅了。
尤其是周丽雅，听说在学校成绩拔尖。
眼下也只能等寒假她从学校回来，再让她抽空好好教教黎容恺。
武徳康一走就是好几个钟头。
黎花晨坐在竹椅上，心里直打鼓。
许云丽端了碗热茶递过去，轻声哄她。
“花晨，你又不是不知道徳康是个什么人？能丢了孩子？他可是拿自己名声担保的。这会儿啊，容恺准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跟着老师认字呢。”
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毕竟，打从黎容恺一落地开始，母子俩就从未分开过一夜。
这一整天见不着人影，黎花晨哪里放心得下？
晚饭时分，武徳康终于带着黎容恺回来了。
黎花晨看见儿子平安归来，顿时松了口气。
黎容恺一进门便扑到她跟前，仰起小脸，声音里满是兴奋。
“娘！武伯伯说，我不用再从小学补起了！我、我去写作业啦！”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溜烟冲进屋，搬来小桌子。
又翻出作业本，吭哧吭哧地写了起来。
周宇凡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低声感慨。
“咱周家娃娃个个都争气。这孩子才来一天，心就扑在书上了，将来肯定有出息。”
晚饭桌上，周淑芬炖了一大桌肉。
黎容恺望着眼前这一桌丰盛的菜肴，竟有些不敢动筷。
“姑姑……今天过年？怎么有这么多肉？”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荤菜摆在一张桌上。
周淑芬笑着看他，眼底满是慈爱。
“今天啊，比过年还值得高兴呢。过年是辞旧迎新，可今天……”
她顿了顿，环顾一圈。
“咱家，人齐了。”
周宇凡举起酒杯，声音洪亮。
“小妹说得没错！咱们周家，总算熬过最难的那段了！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杯子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饭后，黎花晨主动要洗碗扫地。
可还没等她蹲下身子，一只白皙的手便拦了过来。
“花晨姐，你一个人带孩子，手还没歇够？从今往后，你就享清福吧，这些脏活累活，让我二哥干！”
周淑芬夺过黎花晨手中的碗，转身往厨房外走。
“二哥！别偷懒啊，今天的碗归你了！”
她拉过黎花晨和许云丽，三个人围在火塘边烤火。
“坐好咯，今天不准动，就当是放假。”
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
洗碗扫地的事，全丢给了周宇凡。
他一边刷碗，一边听着屋内的谈笑声，嘴角微微上扬。
这些琐碎的家务，过去都是黎花晨一个人承担的。
如今轮到他来做了，倒也不觉得辛苦。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武徳康就着煤油灯，教黎容恺背英文字母。
“A……apple，苹果的意思。”
黎容恺坐在他身旁，眼睛盯着书本，跟着轻轻地念。
“A、B、C……”
每念对一个字母，武徳康就点点头。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静静看书，有人眯着眼打盹。
每个人的心都被这团簇的暖意填满了。
“花晨姐，你放心，我二哥什么都会，洗衣做饭拖地，样样拿得出手。”
周淑芬凑近黎花晨耳边，带着几分俏皮道。
“连蒸蛋都不糊锅底了，进步神速吧？”
说着还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引得许云丽噗嗤笑出声。
她这话虽半开玩笑，但句句属实。
周宇凡确实在一点点改变。
黎花晨听着这话，耳根微微泛热。
她不是不懂感激。
只是太久没被人这样体贴对待，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