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一圈涟漪。
她的目光直视赵洪昌,眉宇间没有慌乱,反而透着一丝探究与冷静。
赵洪昌是城主,她和许凌云早认得。
许凌云此刻没吭声,心里打鼓,摸不清对方到底站哪边。
他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眼神在赵洪昌与沈茉之间来回游移。
他知道今日局势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句话说错,便成了众矢之的。
赵洪昌盯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忠义侯夫人,真要我挑明了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审判的钟声,缓缓敲响在众人心头。
他手指一抬,指向祭坛上那片暗红血迹:
“有人报案,说你当众杀人。血在那儿,人证也在这儿。你还有啥好辩的?”
那血迹已经干涸,边缘微微发黑,像是被烈日烤干的记忆。
祭坛石缝里渗着暗色,仿佛大地也在低语控诉。
几名衙役手持铁链,静静候在一旁,只等一声令下。
一听是冲沈茉来的,许凌云眼睛一亮,立马站出来:
“周大人快抓她!我亲眼所见!是她杀的张天阳!那祭坛就是刑场!”
他声音急促,语调高亢,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他的“正义”。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快意,像是压抑已久的怨毒终于找到了出口。
两人早撕破脸,许凌云巴不得沈茉立马死透。
沈茉一死,自己才能翻身。
只要她倒下,府中大权便再无人能与他抗衡,那些他曾低头、忍让的日子,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要她身败名裂,跪地求饶,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沈茉冷冷瞥了他一眼,心里嗤笑:狗改不了吃屎。
她的目光像刀,划过他的脸,带着彻骨的轻蔑。
她早看透了这男人的软弱与虚伪,平日里道貌岸然,一遇危机便迫不及待地踩踏昔日妻子,以求自保。
她轻轻摇头:
“大难临头各自飞,侯爷,你这副嘴脸,真难看。小心翻车,摔得比谁都惨。”
她的语气平缓,却字字如针,直刺许凌云最深的恐惧。
她不怕他背叛,她只怕他活得不够久,看不到自己下场有多凄凉。
许凌云脸一黑。
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女人,都到这份上了还嘴硬?
他心中怒火翻涌,却强压着不让它溢出。
他不能失控,他必须表现出正直、大义、无私的模样。
他冷笑:
“我只是说出事实。我犯过一次错,这次绝不能重蹈覆辙。大义灭亲,天经地义!”
他说“大义灭亲”四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已斩断私情,只为公理。
“夫人,你别怪我。这事是你做错了。你自己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背着手,神情肃然,仿佛自己真是那秉公执法的君子。
可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却出卖了他。
沈茉挑了挑眉。
学得倒是快。
连她随口说过的话,都能拿来当刀使。
她淡淡一笑:
“好一个大义灭亲。看来侯爷,真是脱胎换骨了。佩服。”
她的笑容温婉,却毫无温度,像是冬日里照在雪地上的阳光,明亮却刺骨。
许凌云心里一紧。
怎么……
她一点都不慌?
她的从容让他不安。
按理说,被当众指认为杀人凶手,又被丈夫背弃,寻常女子早该崩溃求饶了。
可她站得笔直,目光沉静,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切。
是在装?
还是她真有后招?
他越想越怕,手心沁出冷汗,却不敢表现出来。
赵洪昌懒得听他俩绕圈子:
“证据清楚,侯爷亲口指证,这事铁板钉钉。走吧,忠义侯夫人,跟本官走一趟。”
他一挥手,两名衙役立刻上前,铁链哗啦作响,寒光刺目。
老五老六急了,扑通跪地:
“大娘子,不能跟他走!”
他们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声音颤抖而绝望。
他们是沈茉亲手提拔的家仆,对她忠心耿耿,此刻见主子受辱,心如刀割。
“您先走,我们拖住他们!”
他们拼尽全力挣扎着要冲上前去,指甲在地面上刮出深深的划痕,眼中布满血丝,只想替沈茉拼出一条生路,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沈茉抬手,动作干脆利落,掌心朝前,示意他们停下。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直视赵洪昌,声音依旧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赵大人,这话我听不下去。”
“他们说我杀人,我就杀人?”
“我杀的是谁?”
“抓贼要赃,杀人见尸。尸体呢?”
“人呢?血呢?伤口呢?凶器呢?什么都没有,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定我的罪,是不是太急了些?”
赵洪昌冷哼一声,眼神如冰:“少废话!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你动手,一拳一拳砸在张道长的身上,难道几百双眼睛都在说谎?你说两句‘我没杀’,就想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时,那些被赶出许家的亲戚们也纷纷叫嚷起来,一个个面红耳赤,情绪激动,恨不得冲上前将沈茉当场拿下。
“我们亲眼看见的!她双手掐着张道长的脖子,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把他往地上狠狠地砸!咚的一声,脑袋都开花了!”
“对!血溅三尺啊!那血喷得到处都是,连祠堂的柱子上都有!”
“她下手狠毒,毫无悔意,这种人不杀,天理难容!”
这些人早就对她恨之入骨。
要不是她带着外人回来,要不是她强行重修族谱、驱逐旁支,他们怎会被扫地出门,失去了族中的庇护与供奉?
家族的田产、地位、名声全都被她搅得一团糟。
这笔账,早就被他们记在心里,如今终于等到了报复的机会。
沈茉笑了,唇角微微上扬,可眼中却毫无笑意,反而透着一丝寒意。
她轻声说道:“你们这么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我杀了人,那我可要提醒一句——可别等真相大白的那天,后悔都来不及。”
许凌云假意上前一步,语气温和,仿佛真心劝慰:“夫人,认了吧。大家可都看着呢,几百双眼睛明明白白,你何必再争?争来争去,只会惹怒城主大人,对你毫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