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士津死了?”
“回陛下,罪臣谢士津昨日伏法后,酉时一刻便在狱中咬舌自尽,死前留下血书一封。”名行将那块写在布帛上的血书呈上,递给燕寒。
白色的布帛,却沾着些污垢,看这不规则的边缘,大概是谢士津从衣衫上扯下的。
白纸红字,触目惊心。
他写下所有因他而死的人的性命,写下为官这么多年受过的贿赂,写下他九死不悔的遗言。
真正的字字泣血。
燕寒看完,心中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受。
他罪行滔天,死不足惜,但如今这朝中,对他皇权助力最大的两个谢氏都依次落网而死……
如今,一切虚浮,但燕彻执扶摇直上。
面对自己最不愿看见的局面,燕寒却无能为力。
云袖腹中的孩子,曾给了他希望,本以为等到那孩子出生,他就可以着手牵制燕彻执,打压这个本该与储位无缘的皇子。
但那孩子没了。
这么多年,他燕寒膝下的孩子,总是福缘浅薄,唯有燕彻执这个天煞孤星命硬,抗过了一次与一次,到如今来与他明争暗斗。
皇位若必须是燕彻执的,那至少燕寒要给自己……
一个寿终正寝的后路。
谢士津死了就死了,但是沈家,也不能留了。
“陛下,”名行从外面进来,“水贵人来了。”
燕寒听见燕舞来了,心中的郁结似乎纠缠得都没那么紧了。眉宇间的“川”字也淡了点。
“快传进来。”
很快,殿门打开,提着食盒的燕舞进入殿中。
面若凝脂,肤若桃花,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脚步轻点如蜻蜓点水,举手投足间,尽是楚女独有的风情万种与柔情似水。
“臣妾见过陛下。”燕舞盈盈下拜。
燕寒亲自起身扶起了她:“爱妃请起。”
燕舞将食盒打开,依次摆放到燕寒面前:“臣妾做了些楚地的点心,特地带来给陛下品尝。”她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水洗过一样清澈,一闪一闪地看着燕寒,任谁被这么盯着也心头发软。
“好,爱妃的心意,朕是一定要尝一尝的。”燕寒随意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爱妃这手艺,果然是越来越好了。”
“陛下喜欢的话,臣妾日日做给陛下吃。”
燕寒笑着看向燕舞。
年纪上,他大燕舞两轮生肖有余,此刻微微眯缝起的笑眼尾处,却布满了细纹,那是岁月的年轮。
燕舞被他这样看着,心中泛起阵阵恶寒,面上却不露出一点。
“陛下这样看着臣妾,是为何?”
“燕舞啊,”燕寒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也给朕生个孩子,可好?”
呵。
燕舞心中冷笑,只觉得荒唐。
她别开头不看燕寒,做出一副少女娇羞的模样:“哪个女人不想为陛下这样的男人开枝散叶呢?可是……”
“可是什么?”
燕舞垂下头:“可是如今这形势,一切纷争都没有安顿下来。臣妾怕是怀上了孩子,也没有能力保住他平安出生。”思考片刻,他继续道,“太子良娣腹中的胎儿……”
燕寒深吸一口气。
荷叶腹中的胎儿起初被应天监说是“灾星”,是他为了让其顺理成章地落胎而设下的圈套,可不曾想真的误打误撞,这是个邪祟之胎,闹得满城风雨。从楚地到京城都不安宁。
偏偏还不能对这种邪灵下手,以免招来祸害。
“或许是上天对朕的惩罚。”良久,燕寒才跟感叹似的叹出这句话。
燕舞搂住燕寒,在他怀中靠下:“不会的,陛下,您为国为民操劳,上天都看在眼里。”
“那为何事事不顺?”
“或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燕舞眨巴着眼睛抬头看向燕寒,这话把燕寒逗乐了。
他伸手揽住燕舞:“就你会哄朕开心。”
燕舞眸中的神色暗了暗。
“陛下,您为大燕做了这么多,可有向上天启禀?”
“启禀?”
燕舞点点头:“嗯,在我们楚地,每家每户每年都会祭天,不仅要用上好的贡品,还要家主亲自在祭台前说自己一年做了什么。”
“祭天……”燕寒若有所思,“爱妃说得有道理,还有半月便是皇室祭天的仪式,到了那时,朕自会让上天知晓。”
“陛下。”燕舞的手扶上燕寒的脸,“您难道没有觉着,管天监那帮人,有些无用……”
龙涎香的气味绵长沁人,充斥了整个养心殿,也似乎透过虚掩的门缝飘入了坤宁宫。
沈凌波握着茶盏的手,在听完莺歌的话后忽然无端收拢。
“你这计划听着虽是不错,可却实在不可取。”她有些犹豫,“再怎么说,安宁与和顺也是一口一个‘母后’地叫本宫,本宫岂能……”
莺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病一场罢了,除了身子难受几天,不会有任何损伤。”
沈凌波还是不肯:“不行!”
“娘娘若这样瞻前顾后,如何立得住脚,如何护得住沈家和太子?”莺歌抬头直视沈凌波,“祭天是举国瞩目的时刻,若狠不下心在此刻动手做文章,那下一次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动手?”
“臣妾有法子让两位公主殿下在祭天时高烧昏迷,可以保证不伤及身子根本,只是浮于表面的体温异常,纵然是太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若娘娘实在于心不忍,那臣妾亲自去做便是。过后尘埃落定,臣妾也可以去向梁贵嫔负荆请罪……”
“够了。”沈凌波打断莺歌,她眸中仍有不忍,但思虑万千——总要有些取舍,“你保证,安宁、和顺不会有事?”
莺歌目光笃定:“我保证。”
“将药粉拿来。”
沈凌波接过那小小的纸包,眼中浮现起安宁、和顺那两张柔软白皙的小脸,总是一声一声地唤着她“母后”……
安宁,和顺,这次委屈你们,未来母后会加倍补偿你们……
莺歌冷眼看着沈凌波眼中那抹不忍和踌躇:“娘娘一定要下定决心,开弓没有回头路。”
沈凌波将那纸包握在手心,隔着面纱凝重地看了眼台下的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