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整个京城陷入一片昏暗。
楚明烛身穿一袭玄色斗篷,大大的兜帽将她的脸完全遮住,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
她跟在狱卒身后,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路,一步步走向牢房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脚下偶尔还会踢到散落的稻草,发出细碎的声响。
狱卒在一间牢房前停下脚步,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铁锁,压低声音道:“姑娘,这里面关押的就是您要见的人,小人就在外面等着,姑娘有事随时叫我。”
楚明烛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狱卒离开后,楚明烛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这间牢房是单独隔开的,比其他牢房干净些,却依旧阴冷潮湿。林竹就坐在牢房角落的稻草堆上,身上穿着粗布囚服,头发有些凌乱,却依旧掩饰不住周身的风情。
她本是瘦马出身,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妩媚,即便深陷囹圄,也未完全消散。
楚明烛没有靠近,只是站在牢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林竹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囚服的衣角。
楚明烛没有在她眼中看到半点恐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伤心,那是一种失去至亲后,心死般的麻木。
显然,她也接受不了周晴突然离去的事实。
楚明烛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牢房里的寂静。
她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声音轻柔:“你便是林竹,周晴的母亲了吧。”
林竹闻言,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原本是空洞的,此刻却骤然亮起一点光,那点光里混着惊讶、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你是谁?周府已经倒了,我只是个罪妇,你找我做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
楚明烛的声音依旧轻柔:“我来,是想问问你,你真的知道周晴是怎么死的吗?”
“晴儿……”林竹念着这个名字,原本亮起来的眼睛瞬间又暗了下去,眼眶却慢慢红了。
她抬手按在胸口,像是那里疼得厉害,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老爷说,晴儿是爆病而亡,那几日我身子不爽利,她说去寺庙为我祈福,可从寺庙回来就发起高烧,夜里就没了……老爷怕我伤心,没把人抬回府,直接葬了……”
“他在骗你。”
楚明烛打断她,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墨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厉色:“周晴不是爆病而亡,她是被人害死的。”
“你胡说!”
林竹猛地从稻草堆上站起来,囚服的下摆扫过稻草,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脸颊涨得通红,原本妩媚的眉眼此刻满是戾气,“老爷怎么会骗我?晴儿是他的女儿,他比谁都疼她!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楚明烛没被她的气势吓到,反而向前走了一步,离林竹更近了些。
她能看清对方眼底的红血丝,也能看到那份激动之下,藏着的一丝不敢深究的恐惧。
她放缓了语气,却字字清晰:“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其实清楚,周晴从寺庙回来,路上遇到了醉酒的严砚之。
严砚之对她动手动脚,周晴反抗,被他活活掐死了。”
林竹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坐回稻草堆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粗布囚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周显当天就派人抓住了严砚之,却没送官,反而把他秘密囚禁起来。”
楚明烛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他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为什么不给周晴一个交代?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竹的肩膀微微颤抖,头埋得更低了,双手死死攥着稻草,指节都泛了白。
“你该知道,周显一直站队太子。”
楚明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继续道:“太子想往内阁安插自己的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科举。而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严砚之的父亲,严嵩。”
她顿了顿,看着林竹慢慢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楚明烛一字一顿道:“周显要利用周晴的死,控住严砚之,再以严砚之去逼严嵩,他要用女儿的命,换自己的仕途。”
“不……不会的……”
林竹摇着头,声音却没了底气,眼泪掉得更凶了,“老爷不会这么对晴儿的……他不会……”
“周府已经倒了,你成了阶下囚,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明日辰时,你跟狱卒说,你有关于科举舞弊的线索要面呈圣上。记住,一定要提科举舞弊,还要说你知道严砚之的下落,只有这样,圣上才会召你,你才有机会把真相说出来。”
楚明烛弯下腰,凑近林竹的耳朵又仔细交代了几句。
她直起身,看着林竹怔愣的模样,补充道:“我能保证,只要你敢说,我就有办法让严砚之伏法,让周显的真面目暴露在众人面前,为周晴报仇。”
说完,楚明烛转身走向牢门,玄她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淡却带着分量:“明日,我等你的消息。是让周晴死得不明不白,还是让她瞑目,全在你一念之间。”
直到牢门被重新上锁,林竹思绪都还没从震惊中拉回来。
自她跟了周显以来,不说是专宠,但在他心中也算是有一席之地。
周晴更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要说他不顾周晴的死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又这么会相信?
可若不是这样,那他为何要将周晴匆匆掩埋,就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
林竹的思绪越来越杂乱,忽然,牢房外又响起脚步声。
林竹还以为是楚明烛去而复返。
可当她抬眼看去,一人立在牢房门前,不是楚明烛,而是一个男子。
林竹没想到,陆应白居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