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颜几乎是甩开了燕王那令人不适的纠缠,带着一众东厂番役,在传令兵的引导下,穿行于平北城的街巷。
城内的景象比城外更加触目惊心。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百姓们面黄肌瘦,但眼中却因围城解除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他们认出这队精悍的人马正是解围的援军首领,纷纷自发地跪伏在道路两旁,口中念着感激的话语。
叶展颜心中记挂萧寒依的病情,对这些感激只是微微颔首,脚下步伐更快。
萧寒依下榻之处,是城中一处相对完好的官署院落。
院子内外都有平北城的兵士守卫,气氛肃穆。
得到通报的郡主李玦早已在院门前等候。
她一身素净的衣裙,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叶提督!”见到叶展颜,李玦快步迎上,眼圈微微发红,“你可算来了!”
“郡主,”叶展颜抱拳,语气急促,“寒依情况如何?”
“高烧反复,昏迷时多,清醒时少。”
“军中药官来看过,说是旧伤未愈,又劳心劳力,邪风入体,加之……加之心中郁结,以致病情凶险。”李玦语带哽咽,“她醒时总望着门口,念着‘展颜何时能至’……”
叶展颜心头一紧,不再多言,大步跨入院内,径直走向内室。
室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床榻之上,萧寒依静静躺着,往日清隽的面容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颊却因高热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眉头紧蹙,即便在昏睡中似乎也承受着痛苦,嘴唇干裂,偶尔发出模糊的呓语。
叶展颜在床边停下脚步,看着青梅竹马如此模样,一路强撑的冷静外壳彻底碎裂,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心痛与自责。
他缓缓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探了探萧寒依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指尖一颤。
“水。”叶展颜沉声道。
旁边的侍女连忙递上温水。
叶展颜小心地将萧寒依扶起些许,让她靠在自己未着甲胄的臂弯里,用丝帕蘸着清水,一点点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他的动作轻柔得与之前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统帅判若两人。
东厂番役们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守卫,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或许是清水的滋润带来了些许舒适,萧寒依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地聚焦,当看清眼前之人是叶展颜时。
她黯淡的眼中瞬间亮起一点微光,嘴角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
“展……颜……”声音微弱几不可闻,“你……来了……城……守住了吗?”
“守住了。”叶展颜握住了她无力垂在床边的手,声音低沉而肯定,“落鹰峡歼敌两万,城下又破了呼衍折罗,平北城危已解。寒依,你做得很好。”
听到捷报,萧寒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虚弱淹没。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叶展颜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男闺蜜真的在身边。
“那就好……我……我大概是太累了……”她闭上眼睛,气息微弱,“看见你……就安心了……”
“别说话,好好休息。”叶展颜替她掖好被角,语气带着些许的坚决,“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我们一同回幽州。”
萧寒依似乎真的安心了,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再次陷入沉睡,呼吸虽然依旧急促,但眉宇间的郁结似乎散开了一些。
叶展颜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病榻上的青梅竹马。
窗外,是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平北城劫后余生的零星灯火。
窗内,是药香弥漫和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这一刻,杀伐决断的东厂提督,暂时卸下了所有的身份与重担。
只剩下历经生死后,最为纯粹的羁绊与守护。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院落外,隐约传来了燕王李时茂那辨识度极高的嗓音,似乎正与守门的东厂番役纠缠。
叶展颜的眉头瞬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烦。
这块牛皮糖,果然是甩不脱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萧寒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然后,对门口的番役使了个眼色,示意无论如何不能放人进来打扰。
平北城之围虽解,但这城内的“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夜色深沉,平北城在白日的喧嚣后陷入了难得的宁静。
叶展颜仍在萧寒依榻前守候,借着昏黄的烛光,凝视着青梅竹马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心中焦灼与怜惜交织。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是东厂番役低沉的询问和来人的应答。
门被轻轻推开,郡主李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此时,她披着一件深色斗篷,神色间带着一丝决然和不易察觉的尴尬。
“叶提督。”李玦轻声唤道,快步走入室内,反手将门掩上。
“郡主?”叶展颜有些意外,此刻已是深夜。
李玦没有过多寒暄,目光扫过床上面色潮红、气息紊乱的萧寒依,眼中忧虑更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物件。
解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古籍。
“叶提督,寒依伤势过重,不止是外伤,内息更是紊乱不堪,五脏皆损。”李玦语气急促而凝重,“你若再晚来几日,她这一身根基怕是要彻底废了,甚至性命难保!”
叶展颜闻言,心头猛地一沉。
李玦将手中的书递向他,继续道:“正好,我这有本秘传的滋身养内、调和元气的功法,或可救她。只是……”
她说到这里,白皙的脸颊难以抑制地浮起一抹红晕,语气变得极为为难。
“只是这功法……需要男女双修、阴阳互补,方能引导药力,理顺乱息……”
叶展颜的眉头瞬间拧紧。
李玦避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下去:“虽然……虽然你身有残缺,但……好歹也勉强算个男人,所以……该是有用的。你且拿去试试吧,若是不行……”
她顿了顿,像是极为不愿说出后半句。
“……我再想方设法找其他健全男子来试。”
“额——!”
叶展颜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面色当即变得铁青一片,握着书的手背青筋都爆了起来。
我好歹、勉强……算个男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怒火在他胸中翻腾。
那是你不知道老子的厉害!
改日有机会,定要让你这黄毛丫头知道啥是真正的男人!
他强忍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死死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气血,才低头看向手中那本堪称“屈辱之源”的书。
目光落在封面上那几个古朴的字迹时,他嘴角狠狠一抽,差点没绷住:
“玉女心经?我了个逗!”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玦。
“郡主,你……你从哪里淘来的这玩意儿?”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太正经!
李玦闻言,轻轻蹙眉,似乎对叶展颜语气中的质疑有些不满,正色回答说道。
“你那是什么眼神?此乃我师门秘传,绝非市井腌臜之物!”
“只是……只是其修炼方式确实……有些非常特别……”
“故而我得到后,一直未曾修习,也不敢轻易示人。”
她看了一眼萧寒依,语气坚定起来。
“但现在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们快些试试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脸上红晕更甚,却努力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你放心,其中理论关窍,我早已研究通透,只是还未敢轻易实践。”
“今夜,我便在一旁协助、为你们护法,定保万全!”
“……”
叶展颜听完,脸上的肌肉僵硬,只能发出一声极度尴尬的“呵呵”。
我们在这里……双修,你一个大姑娘家,坐在旁边护法?!
这场面……不打上厚厚的马赛克,估计都不能播吧?
这郡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师门传承都这么……不拘一格的吗?
他低头看看手中这本号称能救命,但好不正经的《玉女心经》,又看看床上气息奄奄的青梅竹马。
片刻后,他又转头再瞥了眼旁边一脸“我为你们好”的纯洁又固执的郡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救人的路数,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