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钟声穿透了死寂与黑暗,在红妆囍府中幽幽响起。
当第一缕晨光穿过窗棂缝隙,将房间内的黑暗驱散成朦胧的灰白时,众人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静默时段结束了。
婚房内,拔步床旁的那几滴血渍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木雕处已无液体渗出,但留下了深色的湿痕。
伊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后背的喜服已被冷汗浸透了一大片。
“乌拉…这比跟熊瞎子摔跤还累…”
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头顶。
让·雷诺脸色微白,他走到拔步床边,用一块干净的丝帕,尽量不触碰血迹,将周围被血晕染的百子千孙被向内折起,暂时遮掩住血渍。
“‘血染衣’…这被褥恐怕已是污秽。需要尽快处理。”
夜鹰走到窗边,谨慎地掀开些许帘幕。
窗外,囍府庭院沐浴在晨光中,张灯结彩依旧,花团锦簇,但空无一人,府里的喜庆在经历了静默时段的黑暗后,显得格外虚假和诡异。
“丫鬟快来了。”
夜鹰冷声道。
“卯时会送梳洗的热水。”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姑爷,新娘子,卯时到了,送热水。”
丫鬟秋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还是那刻意讨好的腔调。
伊万上前开门,门外是秋菊和另一名小厮冬生,两人垂着眼,抬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水进来,放在屏风后的水盆旁,两人的动作麻利,目不斜视。
“有劳。”
楚砚声音平淡。
秋菊和冬生放下水便迅速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看拔步床一眼,也没有询问那被刻意遮掩的血渍,仿佛那血渍根本就不存在,或是…习以为常?
【规则之眼】被动捕捉:【目标:秋菊、冬生(低度规则污染节点)。状态:认知被扭曲/屏蔽,对特定污染痕迹(如“血染衣”)自动忽视。危险等级:低(规则执行者)。】
规则的力量在屏蔽认知!府中的“仆役”对某些异常视而不见!
楚砚走到屏风后,并未用那桶热水,只是象征性地用布巾沾湿擦拭了脸和手,同时,【规则之眼】扫过水面,未发现异常。
夜鹰和让·雷诺也做了同样处理,伊万则直接掬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驱散疲惫。
辰时,早膳时间到,依旧是丫鬟秋菊引路前往膳厅。
膳厅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压抑,主位依旧空悬着。
二叔公赵守仁和表舅爷钱富贵已经落座,前者脸色阴沉,后者眼神闪烁,二人看到楚砚等人进来时,目光尤其在夜鹰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昨日剩下的几位女眷脸色苍白,低着头,如同惊弓之鸟。
今日的菜肴依旧丰盛,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只敢小心翼翼地夹取最普通的白粥和素菜包子。
楚砚的【规则之眼】扫过餐桌,发现那些象征性果品和肉食菜肴,其内蕴藏的暗红脉络比昨日更加明显、活跃了!
无人交谈,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赵守仁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让·雷诺身上。
“让傧相今日气色不佳?”
赵守仁的声音干涩。
“可是昨夜…未曾安寝?”
他这是明晃晃的试探!静默时段的异常他心知肚明!
让·雷诺放下调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
“回二叔公的话,昨日得见府中气象万千,又蒙夫人与您的教诲,心中既喜且敬,辗转反侧,思量着今日该如何更好襄助新人成礼,是以未能深眠,让您见笑了。”
闻言,赵守仁只冷哼一声,没再追问,但眼神更加阴冷。
早膳就在这压抑中草草结束,秋菊再次出现。
“新姑爷,新娘子,巳时将至,可至花园散心了。”
【规则3:府中花园可于巳时(9点)至申时(17点)散步休憩。】
终于有机会离开婚房了!
“有劳引路。”
楚砚点头。
秋菊引着几人穿过了几重院落。
这囍府极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不精致奢华,红绸灯笼随处可见,却依旧空寂无人。
当众人行至一处月洞门时,前方豁然开朗,正是府中最大的花园。
这花园里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还有一个大的荷花池,池中几株并蒂莲开得正艳,寓意着吉祥。
然而,在楚砚【规则之眼】的视野下,那娇艳的花朵根部缠绕的水草,颜色暗沉得就像凝固了的血。
“奴婢就送到此处,新姑爷新娘子请自便,申时前回返即可。”
秋菊垂首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楚砚几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祠堂!规则5禁止进入的区域!铜刻诗警告“莫向西”,而祠堂就位于花园西侧!
“分头行动。”
楚砚压低声音。
“夜鹰,雷诺,你们身份为‘傧相’和‘新娘’,相对自由些。你们去祠堂外,确认‘禁地’标识以及守卫情况,寻找‘同心锁’线索。伊万随我,去花园内寻找‘莫向西’的具体指向物,留意‘倒悬’标记。”
“好!”
夜鹰与让·雷诺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步伐自然地转向了一条通往西侧回廊的小径,一边走一边欣赏这园景。
楚砚则带着伊万,沿着荷花池向东而行,这池水碧绿,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池边嶙峋的假山。
伊万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低声道。
“乌拉!这花看着也瘆人!楚,看那边!”
楚砚顺着伊万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池边一座造型奇特的太湖石假山侧面,被人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一个倒悬的女子身影!而这身影下,还用同样的颜料写着:
“井在西”
井在西!与铜刻诗“喜堂拜,莫向西”形成了直接对应!西侧有井!且是凶险之地!
“乌拉!果然有鬼!”
伊万握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西侧回廊尽头。
夜鹰和让·雷诺已接近祠堂了,一座森严肃穆的青砖建筑矗立在眼前,这里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青铜兽首门环,旁边钉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木牌,这木牌上写着“祠堂重地,擅入者死”!
两名穿着靛蓝色短褂的小厮持棍立于门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绕后。”
夜鹰示意。
两人借着回廊立柱和茂密花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祠堂侧面。
祠堂侧面有一扇紧闭的雕花木窗,窗纸陈旧泛黄,布满了灰尘,但有几处似乎被什么液体浸透过,留下了深色的污渍。
让·雷诺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领夹,用其尖角小心地在窗纸被污渍半掩盖的位置,刺开一个米粒大小的孔洞。
夜鹰凑近,透过这小孔向内望去。
祠堂里光线昏暗,正前方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牌位!牌位前有一个青铜香炉,香炉里插满了已经熄灭了长短不一的线香,香灰堆积如山,而供桌上摆放着早已干瘪腐烂的果品。
突然,夜鹰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在牌位靠近供桌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赫然摆放着一个与其他牌位格格不入的牌位。
这个牌位上没有名字,只有一道道像是被指甲反复抓挠过的痕迹!且颜色是灰白色的,而在这牌位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幅褪色严重穿着嫁衣面容模糊的女子画像!画像中女子的眼睛,被人用锐物狠狠划破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夜鹰清晰地看到,那个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正袅袅冒着青烟的线香!
有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刚刚祭拜过这个无名无姓的褪色牌位!
见此情景,夜鹰迅速收回了目光,指尖在让·雷诺的掌心快速划动:褪色牌位,无名,画像毁目,新鲜香火。
让·雷诺脸色瞬间凝重,祠堂内的秘密,比想象中更加重要!
那个被刻意损坏的褪色牌位,很可能就是“倒悬之影”的!而此刻,竟有“东西”在祭拜她!
就在这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回廊另一头传来!
夜鹰和让·雷诺瞬间消失在花木之后。
只见二叔公赵守仁,在两名小厮的陪同下,脸色阴沉地走向了祠堂,而他手中,赫然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开门。”
赵守仁的声音冰冷。
祠堂的小厮立即打开了木门,赵守仁步入其中,身影被祠堂内的昏暗吞噬,门再次被关上了。
夜鹰和让·雷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赵守仁此时进入祠堂,还带着红布盖着的托盘…是例行祭祖?还是…与那褪色牌位的新鲜香火有关?
夜鹰和让·雷诺心知这祠堂不宜久留,便立刻回去,去找楚砚和伊万汇合。
花园月洞。
“井在西…祠堂在西…褪色牌位…”
楚砚听着夜鹰他们发现的线索,右眼冰蓝光芒流转。
就在此时,王氏的身影出现在花园月洞门口,她脸上那厚重的白粉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的惨白,红唇勾起了一抹淡笑。
“新妇逛得可好?”
王氏的声音干涩,目光扫过了楚砚和伊万,最后落在刚从小径返回的夜鹰与让·雷诺身上。
“这园子里的并蒂莲,可是难得的吉兆。”
她说着,缓步走向荷花池中那几株开得正艳的并蒂莲。
楚砚等人不动声色地跟上。
王氏停在池边,看着那娇艳的花朵,眼里似乎又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花开并蒂,本是好事…”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花瓣,却又停在了半空。
突然,她转过身,毫无预兆地从袖袍中取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赤金同心锁!
那同心锁的锁头是精巧的如意云纹,锁眼处却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
“这同心锁,是府里的旧物,沾了些喜气。”
王氏将同心锁递向楚砚,脸上是慈祥的笑容。
“新姑爷收着吧,拜堂时…用得着。”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楚砚,等着他的反应。
但,这是陷阱?还是线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