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黎是第一次认真在内地过年。
喜庆的氛围浓郁，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只要双方视线相交，都会回以灿烂的笑容，外加一句吉祥话。
被几个孩子带着在外面游荡，他简直乐不思蜀。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被亲妈林嘉楚女士拦住，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看着她，没开口说话。
从他长大，他渐渐明白林嘉楚女士为什么选择离开大陆。那个年代，确实不容易，所以他尊重她的选择。
但，不原谅。
“家黎，既然回国，怎么不回家过年？你大哥他们都已经在陈家老宅。”林嘉楚皱眉。
从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意愿，加上陈家那边的敲打，她不敢再派人跟踪儿子，所以这次儿子回国，她是不知道的。
但回到内地，她受到的约束就小了一些，因为想跟苏青湖见面，所以派人打探消息，谁知道打探来的消息还多了一条，那就是儿子也在内地，且跟苏青湖在一起。
甚至，住在她的家里。
“我已经跟大哥和父亲说过，我要陪我姐姐过年。”陈家黎看向她，情绪没有什么波动，“您这次来是为什么？押送我回陈家老宅过年？”
大蛋二蛋，还有栗团儿，站在陈家黎身边，看着眼前打扮时髦贵气的女人，没有说话，但却是护卫姿态。
小舅舅只能他们欺负！
林嘉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看着牵着儿子手的小豆丁。
栗团儿被她看着，没有任何闪躲，而是目光直直撞上她的。
林嘉楚对上那双酷似苏青湖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再想开口打招呼，已经被小人儿先了一步。
他仰着小脸儿，眉毛微微皱着，满是严肃，“你是谁？”
“我？”林嘉楚被问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她是谁？
她是他的奶奶，也是陈家黎的妈妈……
“对，你是谁？”栗团儿执着于她的答案，再次发问。
林嘉楚面对一个小孩儿，难得认真，想了想，回答，“我是我自己。”
对，她就是她自己，她一直都在找机会，或得到，或放弃，努力把自己放在自己心里的首位。
她只爱自己。
就像是知道自己无法成为陈家黎父亲的唯一后，她毅然决然离开那个男人，甚至于孩子，只为用最弱的姿态，得到更多。
就像二十多年前，她因为不想吃苦，找到机会，便抛弃女儿苏青湖，去往香江。
现在她仍旧爱自己胜过于其它，但也希望儿女能跟自己有正常往来，不要抗拒自己……
栗团儿见她走神，换了个问法：“那你是我小舅舅什么人？”
这个阿姨回答的问题怪怪的，大概是他问的问题不够清晰，那他就再来一遍好了。
林嘉楚闻言，有一点点尴尬，只回答，“我是他妈妈。”
“你不爱他吗？”栗团儿皱眉，“你这个妈妈跟我的妈妈很不一样。”
她看舅舅的眼神，不是妈妈看他的那种眼神。
妈妈看他的眼神是爱，是欣赏，是鼓励，是尊重。
可是这个阿姨对舅舅没有这些……
栗团儿看向大蛋二蛋，“哥哥，是吧？”
他肯定没看错，哥哥们说了，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像妈妈看他们那样，很尊重，很爱。
大蛋：“嗯。”
二蛋：“很是，你没有看错。”
怎么看人像是在看佣人？
诶？
二蛋顿了一下，猛地睁大眼睛。
舅舅的妈妈？那不就是他妈苏女士的妈妈吗？
他们喊……嗯，姥姥？
啊？
二蛋懵懵地看着眼前看着年轻时髦，像是港城画报女郎一样的林嘉楚，有些怀疑人生。
奶奶看着再年轻，也能看出来是当奶奶的人。
可姥姥……
他喊不出来这个称呼。
不光是她看起来足够年轻，还因为她抛弃了他妈苏女士。
“你肯定最爱你自己。”二蛋撇撇嘴，“既然如此，为什么来找我小舅舅？是因为你觉得一个人过年很孤独，想要找我小舅舅陪着？”
林嘉楚皱眉，“你是……我女儿的继子？”
苏青湖年纪轻轻就当人继母，她很看不习惯。
这也是她过了这么久，她没有过来找她的原因。
自己的孩子都很难养的熟，更何况没有血缘的人？
“什么鸡子鸭子，我是我妈的宝贝儿子。”二蛋笑得张扬，“我小舅舅是我妈的宝贝弟弟，你是谁的宝贝啊阿姨？”
算了，叫不出外婆，也不想称呼，干脆就看在小舅舅陈家黎的面子上，喊一句“阿姨”得了。
足够礼貌了。
二蛋这话说得，让陈家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但为了让孩子学会尊重长辈，他还是不着痕迹地轻掐了二蛋一下。
二蛋扭头，龇牙，眼神凶他。
陈家黎默。
二蛋这才扭头，继续刺激，“阿姨，你怎么不说话？是我的话太难懂了吗？”
林嘉楚抿唇，皱眉，“你们平时就是这么没礼貌？是她没有教好你们，还是你们骨子里就这么——”
“别说了！”陈家黎稍微提高了音量，“适可而止，他们不是你有资格教育的。”
林嘉楚：“我真的不明白，她教养这两个人的意义在哪里！”
她嘴里的她，也就是苏青湖。
陈家黎一下子沉下脸，“如果你懂教养的意义，或许我和我姐都不会只有爸爸。”
“你——”林嘉楚，“你懂什么？如果自己的生存都有问题，还说什么教养孩子？”
“……”陈家黎无语，“我不想和你辩解这个议题，也说过尊重你曾经的选择，所以，跳过这个问题，说说你来找我的目的。”
林嘉楚被几个怼了一通，这会儿很不愿意说自己的来意，但也知道这个儿子的性格，若是现在不说，她就没有机会再说出来。
于是，她道：“你在你姐姐家里住？要跟她一起过年？”
陈家黎一瞬间无语，然后沉默了。
最后才吸了一口气，很不愿意地掰开她的话，把内在意思挖出来，“你想我带你入住我姐家？还是说，你想我带你和她一起过年？”
林嘉楚：“不可以？”
“不可以。”陈家黎吐出一口浊气，“别想。”
“我是我，你是你，她是她，我和她缓和，是因为有共同经历，你呢？你和我们的共同经历是什么？你想面对吗？”
陈家黎简直气笑了，“你直接说吧，为什么想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