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把顾文青抱起来,脸上堆起温柔的笑,柔声问:“文青,你喜欢妈妈吗?”
顾文青想都没想,使劲摇了摇头。
顾斯年低笑一声,又问:“那你喜欢大姨吗?”
小家伙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哦?为什么呀?”顾斯年故作好奇地追问。
“妈妈坏。”顾文青噘着嘴,小眉头皱成一团,“大姨也坏!”
他掰着小手指数落:“大姨总抢我的东西给表姐,我要告诉姥姥,她还掐我胳膊……”
顾斯年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笑意更深了:“不喜欢的话,咱们就离她们远远的。”
他抱着顾文青往门口走,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她们姐妹俩的事,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去。”
林晚秋冲出顾家大门时,布鞋在土路上碾出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像是要把满肚子的火气都踩进泥里。
村口的老槐树在风里摇晃着叶子,碎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脸上,晃得她眼睛发涩——她其实根本没想好要去哪儿。
往东边走是林家,可她闭着眼都能想到爹妈会怎么说。
娘准会往炕沿上一拍,骂她“作精”,说“谁家夫妻不拌嘴?男人挣着工资给你花,你还想上天?”
爹则会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袋锅子敲得鞋底邦邦响,最后憋出一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离婚?丢不起那人!”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顾斯年那个窝囊废的脸又在眼前晃。
平日里唯唯诺诺,喊他往东不敢往西,今天竟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不过是把“离婚”挂在嘴边想拿捏拿捏,他倒好,眼皮都没抬就应了句“行”。
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比指着鼻子骂她还让人气炸肺。
可气归气,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顾斯年再窝囊,也是县里机械厂的搬运工,每月能领三十一块五的工资,比村里那些扛锄头的泥腿子强多了。
顾母更是把家里活计揽得滴水不漏,洗衣做饭带孩子,从不用她沾手。
她在顾家,其实是揣着手过日子的。这次闹脾气,不过是想借着离婚的由头让顾家母子服软,哪想到会闹成这样?
心不在焉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林晚秋才猛地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眼前岔路口——往左是林家,往右是镇上,往后是顾家,竟没有一处是能让她顺心落脚的地方。
就在这时,西边的土路上晃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蓝布褂子,黑布鞋,胳膊上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靛蓝碎花布——是林晚夏。
林晚秋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林晚夏显然也瞧见了她,脚步顿了顿,篮子在胳膊上轻轻晃了晃。
姐妹俩长得极像,都是鹅蛋脸,双眼皮,可林晚夏眼里总像蒙着层雾,不像她这样把情绪都挂在脸上。
此刻那层雾里翻涌着些复杂的东西,惊讶,疑惑,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暗芒,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就被一个热络的笑容取代。
“晚秋?你咋在这儿?”林晚夏加快了脚步,声音甜得像浸了蜜,“这是从哪儿来?”
林晚秋没应声,目光落在姐姐的篮子上。风正好掀起了那块碎花布的边角,一股甜丝丝的麦香钻了出来——是白面馍馍的味道。
这年头谁家不是掺着玉米面吃?
也就娘,自从徐向东上了大学以后,总偷偷给林晚夏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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