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坐火车,相比冬天环境要好得多。
起码旅途过程中,身旁的旅客身上没太大的味儿。
毕竟是北方,冬天不爱洗澡的大有人在。
夏天就不一样了,随便找一小河沟都能搓把不是。
而且这年头候车厅和列车上,都倍儿通风,还不禁烟,最适合夏天长途旅行了。
还是上次的路线,下午坐上火车,晚上到站,在候车厅喂一晚蚊子,等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坐上通勤驴车,晃晃悠悠又是一天。
再次傍晚时,便回到了杨家村。
总用时一天半。
赶这三百公里路的用时,比后世赶三千里路都多。
依旧是村口那条老破路,依旧是公社老牛赶的破驴车,唯一不同的是,车上坐的来人没穿军大衣。
杨庆有上身白色小衬衣,下身黑色长裤,脚蹬小皮鞋,手拎小皮包,标准城里干部下乡调研的穿着,进公社时借驴车时,好悬没把公社干部吓一跳。
幸亏老牛同志还依稀记得杨家庄生产队有这么一位京城亲戚,再加上拉过杨庆有一次,这才在公社干部面前证明了杨庆有清白。
结果进村时,又被执勤的生产队民兵给误会了。
老远便一溜小跑来到驴车前,打着敬礼问道:
“同志你好,我是杨家庄生产队民兵杨长远,请.........”
话说到一半,他便看清了杨庆有模样,语气变得纠结道:
“你....你是....杨爷爷家的老四?”
“老四你大爷。”
杨庆有没好气的给了他一逼斗,笑骂道:
“喊四叔。”
“哦!对对对,得叫四叔。”
杨长远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正色道:
“四叔好。”
由于杨庆有爹妈没的早,一直跟着老杨家哥仨长大,所以直接就成了老杨家老四,村里辈分小的,便直接管杨庆有叫四叔。
否则按正经规矩来说,他得管杨庆有喊大叔。
“这还差不多。”
杨庆有掏了包京城带来的北海丢给他,然后笑着踢了他一脚说道:
“别傻笑了,还不报信去?”
“谢谢四叔。”
这小子把烟往口袋里一塞,然后给杨庆有鞠了一躬,呲着牙撒丫子就跑。
挨一脚,给一包烟,赚大发了。
别说笑了,现在跪下给杨庆有磕俩,估摸着他都乐意。
由于已经临近傍晚,此时地里上工的杨家哥俩都都下工回了家,在得知杨庆有回来的消息后,便立马扶着老杨头往巷子口赶。
按理说,长辈不至于要跑出家门来迎接晚辈。
奈何老杨家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
老杨头高兴啊!
也正好借此机会在邻里之间嘚瑟嘚瑟,所以便迫不及待跑了出来。
只是吧!
别看老杨头还不到六十,但由于早年间练武的亏空,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此时已经跟七十岁的小老头似的,走路得扶着小拐棍。
等杨庆丰、杨庆收搀着他走到巷子口时,载着杨庆有的驴车已经来到了近前。
“大爷、二哥、三哥,不是,您老怎么还用上拐棍了?”
见面的瞬间,杨庆有便察觉到了不对,皱眉看向杨庆丰道:
“二哥,家里应该不缺吃的吧?”
“嗐!你这孩子,瞎寻思什么呢?”
老杨头抡起拐棍轻轻给了杨庆有一下,然后没在纠结这话题,努嘴示意道:
“老二老三愣什么呢?卸行李啊!”
杨庆丰倒也不生气,闻言立马招呼着杨庆收卸驴车上的麻袋。
依旧是老规矩,杨庆有回来自然不会空手,满满两麻袋东西,都是在京城委托商店淘的二手物件。
既不贵,又实用。
放农村用也不算太出格。
等打发走赶车的老牛同志,又跟围上来的亲戚邻居们打过招呼,一行人才开开心心的往家走。
杨庆丰、杨庆收不复当年的瘦弱,扛起沉重的麻袋格外轻松,打头走在前面。
后面是杨庆有扶着老杨头。
此时老杨头才开口解释身体变差的原因:
“当年呐!为了争水争地,为了不受隔壁村的欺负,也为了不受县里乡绅的气,咱们村跟我差不多年纪的,都是一边挨饿,一边练武,你想啊!饭都吃不饱,还一个劲的练武,身子骨能好的了嘛!不是我吹,咱们老杨家跟我差不多年纪,还能像我一样拄着拐棍去地里帮忙的,就我一个,不信明儿你满村转转,老头儿有一个算一个,都蔫了,像咱们家前院永胜他爹,比我还小两岁,就跟肺痨鬼似的,走一步一咳嗦,出来串门都难。”
杨庆有...........
得。
路都走不利索,这位还得意上了。
“行行行,您厉害,是我刚才想岔劈了,不过,咱们家应该不缺钱吧!我二哥、三哥就没带您去县里的医院瞧瞧?”
“瞧个蛋。”
老杨头不屑道:
“老子的身体,老子清楚,花那冤枉钱干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是。”
杨庆有哭笑不得道:
“人家是医生,干的就是给人瞧病的行当,合着还不如您一个半吊子靠谱了?”
“兔崽子找打。”
老杨头现在踢人是踢不了了,只能拿拐棍打人,给杨庆有来了一记后,才噘着嘴道:
“医生就全是好人了?医生就一定靠谱了?咱们公社去县里看病的老头老太太多了去了,瞧好的有几个?净糟蹋钱了,反正我不去遭那罪,再说了,有那闲钱留着将来给我孙子娶媳妇不好啊?”
杨庆有............
这老头儿想的真尼玛长远。
还留着给孙子娶媳妇。
现在杨庆丰家的老大才将将上小学,等能娶媳妇时,老头儿在不在都不好说。
“您老.......”
杨庆有哭笑不得的给老杨头竖了个大拇指,赞道:
“想的真长远。”
“那可不。”
老杨头得意道:
“这过日子呀!就得算计,咱们农村不像城里,一年到头就挣那仨瓜俩枣的,不算计着,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半道就饿死了。”
说话间,二人也到了家门口。
房子还是当年的模样。
杨庆有寄了这几年的钱,看样子是白寄了。
老杨头完美践行了他嘴里的那套理论。
过日子就得算计着过。
家里是一点新物件没添,房子也没修,围墙也没翻,就连院子里的坑洼都保持着记忆中的状态。
不过这也好。
估摸着老杨头晚上闭眼上厕所,都踩不到坑。
太特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