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哼——怎么?后悔了?想过来跟我谈条件了?”结界内的花妖柳眉斜挑,抱臂倚在斑驳石墙,绛紫裙裾在阴湿地面逶迤如毒藤。她刻意拉长的尾音里浸满讥诮,可那双媚眼却不受控地黏在“冷云渊”手中的锦盒上——正是晨光熹微时她亲手奉上的那个,此刻正散发着冷啸天玉佩特有的温润光泽。
“咚”的一声闷响打破地牢沉寂。“冷云渊”信手将锦盒掷在屏障内,玄色云纹靴碾过枯草,在花妖身前投下浓重阴影。他负手而立,唇角噙着三分讥诮七分冷峭:“后悔?我冷云渊纵横修仙界二十余载,尚不知‘对妖物妥协’四字如何书写。倒是阁下——”他话音陡然转厉,“身为花界十二芳主之首,千年修行证得金身,瑶台蟠桃宴上有过一席之地的人物,怎就沦落成这副情令智昏的嘴脸?”
“情令智昏?”花妖如遭雷击,霍然抬头,丹蔻指甲深深掐进臂弯,“你懂什么!我与啸天是琴瑟和鸣......”
“好个琴瑟和鸣!”“冷云渊”倏然大笑,震得牢顶蛛网簌簌作响,“你这曲凤凰于飞,唱的是借他冷家登天梯,演的是假借姻缘窃仙缘!真当旁人看不出你那点移花接木的心思?”他袖中突然飞出一卷玉简,哗啦啦在屏障前展开,“需要我念念你与武陵仙君的往来传讯?‘若得冷氏为跳板,何愁不入凌霄殿’——芳主这笔买卖,打得可是噼啪作响啊!”
(二)
花妖面上血色霎时褪尽,踉跄后退撞上石壁。那些精心粉饰的伪装被片片撕碎,露出内里不堪的算计。她翕动着嘴唇想要辩驳,却见对方又抛出一枚留影珠——画面里她正将幽月谷地图塞给冷啸天,眼波流转间尽是精明的盘算。
“多可惜啊——”“冷云渊”屈指轻叩屏障,声若冰玉相击,“当年在万花朝圣典上,芳主以‘九转玲珑诀’力压群芳时何等风姿?如今却为个朝秦暮楚之徒,甘愿自堕风尘。”他忽然俯身逼近,目光如淬雪匕首,“花神尊位虚悬百余载,十二芳主中属你根基最厚,若肯沉心静气积累功德,他日执掌花界岂非囊中取物?偏要学那藤萝妄图倚树攀天!”
字字诛心之言如惊雷贯耳,花妖颓然跌坐在地。往昔画面纷至沓来:她为讨冷啸天欢心荒废修炼,因争风吃醋与姐妹反目,甚至偷盗花界至宝助他突破,特别是幽月谷那次...千年清修竟活成个笑话。指甲深深抠进泥土,肩头剧烈颤动,再抬头时已是泪痕阑干:“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三)
阴影处忽有衣袂拂动。‘金尘落’缓步而出,玄青道袍在幽暗中泛着冷光。她垂眸睨着形容狼藉的花妖,眼底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
“落花神!”花妖如见救命浮木,手脚并用扑到屏障前,“我知错了!我不该算计冷家,不该要挟云渊...你帮我说句话!”她拼命拍打光壁,泣涕涟涟犹如雨中残花,“我愿立心魔誓,永世不踏足丹霞宫,再不与冷啸天纠缠!”
“冷云渊”漫不经心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放你?可以。”在花妖骤然亮起的目光中,他话锋陡转:“不过要劳烦芳主暂居此地当个顾问——毕竟您对花界秘辛、武陵仙君的勾当了如指掌。”
见对方神色骤变,他轻笑补充:“当然,若肯尽心辅佐,待事了之后非但还你自由,还会助你竞逐花神之位。但若...”指尖突然窜起三昧真火,映得他眉目森然,“芳主应当明白,叛徒在花界会是什么下场。”
“我答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花妖忙不迭应承,发间珠钗坠地碎裂也浑然不顾。
(四)
待地牢重归寂静,花妖颤抖着拾起角落锦盒。那块曾让她汲汲营营的玉佩,此刻竟烫手如山芋。她惨笑着将物件掷向墙角,玉碎之声惊起数只寒鸦。
“镜花水月...全是镜花水月啊...”她喃喃自语着结印入定,周身浮现出久违的百花图腾。或许这方囹圄,反成了勘破迷障的菩提道场。
地牢外,金尘落望着天际流云轻叹:“好个恩威并施。不过我父亲那边...”
“他若肯挥剑斩情丝,你母亲或许会给个破镜重圆的机会。”“冷云渊”把玩着突然出现的和离书,眸中寒星乍现,“若仍执迷不悟...”纸笺在他指间化作飞灰,“冷家不缺能担重任的男儿,却绝不能留祸乱门庭的痴愚之徒。”
“幕后之人是……”‘金尘落’话音未落,“冷云渊”便打断她:“幕后之人,便是你心中所想之人。还有几日,你这个被他人掳走的新娘应该回来了,也该肃清冷家了!”
“好!”
二人踏着渐沉的暮色离去,身后九重宫阙如巨兽盘踞。有侍从悄无声息呈上密报——武陵仙君近日频繁接触南海龙族,花界三位芳主突然闭死关,魔域边境出现异常灵力波动...
“冷云渊”驻足回望暮色中的地牢,唇角扬起微妙弧度。这盘以天地为枰的棋局,终于到了要屠大龙的关键手。
(五)
三日后,地牢石壁悄然滑开暗格。花妖望着新送来的《百花谱》与月华凝露,眼底最后一丝怨怼化作释然。她对着虚空郑重施礼,随即在周身布下繁复花阵。千年迷途虽付出惨痛代价,终是在悬崖勒马时窥见大道微光。
而此时丹霞宫偏殿内,“冷云渊”正将朱砂笔悬在军事布防图上。烛火跳跃在他眉间,映出几分运筹帷幄的深沉。窗外忽有传讯金铃作响,来自八荒的密报在火焰中浮现八字:武陵异动,三日必变。
“终于要开始了...”他拂袖卷起万千星辰的投影,笑声惊起檐下风铃阵阵。
这场牵动三界风云的博弈,执棋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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