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家这次派来的公孙度的次子公孙恭。
公孙恭这个人在历史上几乎不为人所知,但他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公孙度死后,公孙恭的兄长公孙康继承了公孙度的权势和地盘,成了辽东新一任的主人。公孙康执政了十六年,可当他死的时候,两个儿子却都没有成年。
因此,公孙家公推公孙恭继任,暂代辽东太守一职。
公孙恭继位之后,不但没有杀了兄长留下的两个遗孤,反而悉心照料,并给予一定的实权。
只是公孙恭好人没好报,继任之后没几年,居然得了生殖器系统疾病,不得不做了手术,成了太监。
这场手术虽然成功的保住了公孙恭的性命,却也让他的身体遭到重创,无法处理国事。
如此一来,国中诸多权柄和臣子都倒向了兄长公孙康的儿子公孙渊这边。
公孙渊在几年之后发动政变,将公孙恭给囚禁了,直到司马懿远征辽东,族灭公孙家之后,才将这个太监代家主给释放了。
从结果上来看,这很可能不是司马懿仁慈,而是一种恶趣味。
因为司马懿在攻破辽东之后,将公孙家全族上下,并官员子民悉数斩首,共计斩杀七千余人,几乎将公孙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而在曹魏做人质的公孙渊兄长公孙晃即便几次三番上奏公孙渊有野心,不日即将叛乱,也没能逃过一命。
在公孙渊真叛乱时,公孙晃依然落了个凌迟处死的结果,曹睿内心可能也有一些怜悯,在“求情”不成之后,赐公孙晃吞金自尽,以免凌迟受辱。
公孙晃死后,曹睿还赐给棺木、衣服,将公孙晃及妻子入殓殡葬于其家中。
可怜公孙晃身为嫡长子,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自司马懿一战之后,整个公孙家就活下来了公孙恭一个老太监,司马懿做事当真当得起一句假宽真厉。
公孙恭作为公孙度的次子,如今正值青年,不过二十余岁,生的身材高大,面相凌然,只是皮肤不太好,有着胡人的粗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边塞寒风凌冽,冬日占了几乎一年一半的时间,这皮肤日晒风吹,哪怕是权贵家庭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同公孙恭会面之前,刘封就开过了一次内部的小会,专门商议如何应对辽东。
从徐州方面得到的情报显示,辽东这次派公孙恭南下,主要就是两个目的,第一,调整贸易平衡,第二,想要联刘制袁。
公孙家虽然虎踞辽东,但架不住身边有着体量更加巨大,影响力达至天下级的袁绍。
同袁家一比,占据三分之一个幽州,还额外吞并了一部分朝鲜半岛的公孙家立刻就成了不入流的地头蛇了。
袁绍将次子袁熙封到了幽州,担任幽州刺史,这一举动极大的刺激到了公孙家。
公孙家一方面积极和鲜于家暗中联系,商谈结盟的事宜,一边又想到了刘家这么个大主顾。
公孙家和刘家的海贸往来可是已经足足持续了十年以上了,双方还是积攒下不少交情的。尤其是去年刘备还和袁绍在青州境内打了一仗,互有胜负,平局收手,可见刘家根本不怕袁家。
这给了公孙家很大的震撼,并生出了巨大的热情,公孙恭正是为此而来。
刘封麾下的阁僚、文书们的意见主要分为了两派。
一派则表示大战在即,左将军幕府军又一直在整编之中,价值最高,缺额最大的无疑就是战马了。
战马这东西又易损,一次关键性的战役甚至能给你报销上千匹。
虽然淮泗的马场已经开始投入使用,可第一批战马今年即可出栏,装配部队。但这些战马大多都只能装备给轻骑、胸甲骑兵(中装骑兵),重骑所需要的一等战马,因为重骑培训的难度,要求的繁杂,相比起轻骑、胸骑来,训练需要更长的时间。
另外一个问题是,淮泗战马的产量攀升也需要时间,今年能够出栏的战马只有一百多匹,明年数量能提高到三百多匹,其中一等马将会占据六分之一的数额。
这个产量看起来不少,可和需求一比,着实不敷使用了,如今刘封军的战马损耗,依旧主要来源于采购辽东以及河东。若是能够拿下益州和汉中,那么战马的采购渠道又会增加一条——来源于陇右的西凉马。
因此,这一派希望尽量能够说服公孙家保障马匹的供应,最少坚持到拿下益州之后。
另一派则是建议刘封答应公孙家的请求,倒不是这一派收了公孙家的好处,以公谋私,而是他们觉得可以联络公孙家背刺袁绍。
公孙家盘踞辽东,的确不能和袁家相比,但一样能动员起十万之众,这可是三国志等史料里记录的。
不过这里面的水分其实也不少,曹老板南下长江的时候,可是号称八十三万大军,实际上也就十五万,其中还有半数是荆州降兵。
公孙家的十万之众里,大致有五万正规军,其中具有较强的野战实力的恐怕在两到三万人之间,其中最强的骑兵约莫有万人之众,只是其中很少有重装甲骑,绝大部分都是无甲或皮甲轻骑,就连胸甲骑兵都极少。
饶是如此,公孙家也算是一个强藩了,绝对有资格与刘备结盟,起到牵制袁绍部分兵力和精力的效果。
这一派认为公孙家既然十分需要霜糖、香油和雪盐,可见对方并非是不想提供战马,而很可能是真的没有余力了。
既然如此,那刘家若是硬要逼迫对方,对方也很可能拿不出来更多的战马。
与其如此,不如利用这一点来交换对方出兵,与曹、刘两家合作,三家攻袁,此乃惠而不费之计也。
两派都有各自的理由,而且也都分不出对错,因为信息上有缺失。
公孙家到底是真的没有战马了,光是这一点,刘备、刘封这一方就探不到实底,对这一点各有判断的两派,自然也就分不出对错了。
故而最终还是得靠刘封来拍板。
不过这一番商议却并非是无用的,首先就帮刘封理梳理了局势,随后又给出了两个可行的策略,以及相对应的结果。最后,他们还为刘封整理了详细的数据,以备刘封参考。
当公孙恭到达吴县的时候,刘封亲自前往码头迎接。
公孙恭在鲁肃的陪同下步下坐舰,立刻看见了码头上的刘封。
公孙恭不敢怠慢,全然没有辽东之主次子的矜持,直接来到刘封身前大礼参拜:“外臣公孙恭,拜见左将军。”
“和之快快请起。”
刘封踏前一步,双手托肘,将公孙恭给扶了起来,随后又搀住对方胳膊,态度亲近道:“你我虽未有见面,却神交已久,我已在府中设下酒宴为君接风洗尘,且随我入席。”
随后,刘封又朝着公孙恭身边的鲁肃问候道:“子敬先生,一路辛劳了。”
鲁肃自然不敢托大,他同刘封之间情分甚笃,亦师亦友,更在少主之外另有半主之情,可谓是刘备麾下的铁杆世子党。
听到刘封的问候后,鲁肃赶忙回道:“为主尽忠,为国操持,何来辛苦一说,肃感念少主挂心,不胜惶恐。”
刘封哈哈大笑,随即伸出另外一只手拉住鲁肃的胳膊:“且先入席,饮几杯吴地佳酿,去去风尘。”
当晚,在刘封的热情招待下,公孙恭大醉而归。
刘封并未有同公孙恭同榻而眠,但也为其准备了富丽堂皇的独立小院歇息。
次日,刘封正式会见公孙恭。
甫一见面,公孙恭就提出了诸多请求,大体上和徐州方面传来的消息一致。大致包括降低战马采购量,加大其他物资的采购,增加霜糖、香油、雪盐等紧俏货物的出口。
刘封对此不置可否,堂中顾邵、韩暨、孙权等人轮番开口,尽是陈述战马对东南的重要性,劝说刘封不能答应。
公孙恭顿时急了,对于公孙家而言,最深层的目的就是用其他货物来弥补战马的出口量,如此一来,就能在保证霜糖等物资采购量的基础上,保存下更多的战马。
因此,顾邵等人的建议等于直接针锋相对,完全没法谈下去了。
公孙恭不得不搬出了历年数据,证明公孙家这些年来,出口给东南的战马数量已经超过三千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足以证明公孙家对东南刘家的亲善之心了。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刘封开口了。
“和之,战马贸易量不但不能减少,还应增加。”
刘封这话一出,公孙恭险些蹦起来。
旋即,公孙恭的头摇成了拨浪鼓,这条件要是答应了,他还怎么回辽东?
“左将军,此事实不可能……”
公孙恭还想要辩解,却看见刘封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
“和之莫要着急,且听我言。”
刘封表情温润,语调和气,可话语内容却是不容对方置喙。
公孙恭不得不停了下来,心急如火的等待对方说话。
刘封接着不急不慢的说到:“我既然提了要求,自然不会毫无表示,更不会让公孙家吃亏。只要公孙家答应我所请,我可允诺三件事。”
“第一,我将在原有贸易基础上,额外增加采购耕牛、羊毛、普通畜牧品,芦苇制品等物品的采购。”
刘封刚说完第一个条件,公孙恭就心动了,先前如火烧一般的心情一下子不翼而飞,满脑子都是刘封提出来的条件内容。
这不怪公孙恭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刘封给的太多了。
在以往的贸易中,东南刘家父子除了采购少量的耕牛外,对羊毛,普通畜牧品、芦苇制品这些低等贸易货物是不屑一顾的。
因为这些东西对于东南刘家来说几乎毫无价值。
羊毛的确能够御寒,但羊毛处理起来相当麻烦,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成本。等到处理清洗完了,接下来又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纺织机进行纺丝。最终又需要大量的熟练工将其编织为羊毛制品。
这其中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巨大的成本,而且废品率极高,几乎每一关都要浪费掉20%至30%的原材料。
100石的羊毛,最终能够制成的羊毛制品只有30至40石左右,又因为巨大的人工和物料成本,使得羊毛制品的价格居高不下,仅仅只有权贵阶层才能消费的起,而且不像霜糖、雪盐、香油这些消耗品,羊毛制品的更新换代周期很长。
况且辽东本来就人少地多,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和工匠来制作工坊和纺织机,纺织羊绒。
羊毛在辽东虽不至于一文不值,但委实不算什么上等的贸易货物。
承平时节还有商队购买一部分,运回中原纺织。可眼下天下大乱,商路不通,中原都快成白地了,自然不可能再有商队来采购羊毛了。
羊毛和畜牧制品的情况还算不错了,至少辽东本地除了纺织技术处理羊毛外,还能进行简易处理,将羊毛通过加热,水煮,摔打成饼状的御寒物件。直接采购这种御寒衣物,配备军队也不错。而如奶酪、奶酒、酥油这些奶制品,也可以为军队补充蛋白质。
可芦苇制品对于东南来说,那可就真的能算得上毫无价值了。
从徐州到江东的沿海滩涂地带里满是芦苇荡,这可是长达上千里的庞大芦苇群,规模丝毫不比辽东来的少。
这些芦苇编织成的苇席、苇帘价值相当之低,采购这些完全就是亏本买卖,刘封答应采购,等于是在变相送钱补贴公孙家。
刘封这一采购清单,直接变废为宝,公孙恭可以想见如果当真能达成这协议,公孙家必然能赚的盆满钵满。
公孙恭想开口答应,可被刘封温润的目光一扫,登时说不出话来。
刘封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霜糖、雪盐、香油、铁锅、丝绸、茶叶这些辽东最为喜爱的货物,出货量均可上调三成,价格再下降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