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我正在家里整理行李准备晚上去坐高铁就去林浩那里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喂~司小姐吗?”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
这声音相隔久远,但仍残存在记忆的角落里,让我不寒而栗,瑟瑟发抖。
“我们出来见一面吧。”电话那头开门见山地说。
约定见面的地点既不是在我家楼下,也不是在我公司楼下,而是在林浩家的楼下,一家营业至深夜的咖啡馆内,我和林浩路过很多次,但从没有真正的进去过。
推开厚重的咖啡色胡桃木的玻璃格栅门,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下。一眼望去,里面的格局并不大,灯光昏暗,客人也少,略显冷清,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和背景浑然融成一景的钱女士。
钱女士一身素色的穿搭,身材高挑清瘦,淡蓝色的丝缎披肩斜斜地搭在肩上,咖啡馆顶棚的柔黄色灯光淡淡洒在她的头顶上,一头深棕色短发保养得光泽透亮,整体来看从容优雅,甚至散发出一种连我这个年轻女人都有些相形见绌的精致。
我有些忐忑地走到她跟前,轻轻拉开藤制座椅,有些战战兢兢地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问了句:“auntie,你找我什么事啊。”
“不急。”她把窄长的菜单推给我,“你先看看要喝点什么。”
她选的地方,是那种带有古典装修风格的咖啡馆,室内有留声机和老画报的装饰,白天卖咖啡,晚上也卖酒。
“不用了,我喝水就行了。”我并没有翻开菜单,整个人有些紧绷地做出略微防御的姿态。
“我想我们要谈一会儿的,所以,还是边喝边聊吧。”她快速地瞟了我一眼,有些客气地说,“喝酒也可以。我喝的也是酒。”
我抿着嘴朝她看了一眼,还是听话照做了。
并非是在她的提议下,只是我到了晚上的确不想喝咖啡,咖啡因会让我的情绪激动,而且搞不好在这场谈话之后,我晚上还会失眠,我想了想,点了一杯鸡尾酒,君度百利加橙汁,名字起得很暧昧,叫hight tide(**)。
她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面前也放着一杯鸡尾酒。
酒杯端上来的时候,我的酒杯是直身的长玻璃杯,她的是倒锥形的高脚杯。
单单是这种比较,我就觉得自己略输了一筹。
“再给我来杯马提尼吧。”她让服务生把空杯收走,然后要了一杯和刚才一样的。
一杯点缀着青橄榄的香槟色马尼提呈上来,她才捏着穿着青橄榄的小签子转动了一下,对着酒杯开口:
“司小姐,我想你大概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缘故?”
我没有说话,有些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
她快速地扫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林浩他骗了你,也骗了我们。”
这话题转的太快,就像是刚才还站在高台上吹着风,下一秒就做了个蹦极,我被吊挂在绳索上,头朝下晃悠着。
玻璃杯上挂下一道长长的水珠,像是在代替我表达此刻的心情。
我仍然没有开口,其实是因为被她的话吓到了。
她见我不死不活的样子,嗤笑着叹了口气,低头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我一时间注意力没法集中,眼神也不够聚焦,只知道那东西是透明包装,平平地铺在桌上。
我隔了几秒,这才聚焦到那透明塑封袋上,里面是一根长头发,恰好是我头发的长度,我没有染发,所以,发色是黑色的,和桌面的颜色极为接近。
我吞了口唾沫,觉得嗓子开始发紧。
她说话的节奏很快,几乎是跳跃式的。在身边人中,我只接触到过黄子文是这样说话的,这是高智商人群才有的特征,因为思维转的比较快,语言表达几乎跟不上思维的速度,所以令人感觉跳跃、犀利、尖锐,而并非娓娓道来、亲切可人。
“你上个礼拜去过林浩的公寓。所以,你们并没有分手。”
“是,又怎么样?”我很想这样反问。可是说出口,只是平淡的一句:“是的。”
她又转动了一下穿着橄榄的签子,很不留情面地说了一句:“你应该感觉得到的,我不喜欢你。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离开林浩。”
“为什么?”我攥紧了桌子,玻璃杯上的水珠已经融成了一滩水,我刚才扒桌子那一下,水珠震动了一下。
钱女士有些轻蔑地笑了笑,转头对我说:“那还用说吗?你觉得以后能做好一个贤内助,一个好太太?林浩才三十岁,已经有这样的成就,更别说家里还会给他一定的助力,他是律所的创始合伙人,以后早晚会是业内外知名的大律师。他之所以现在选择了你,是没有看到十年后的自己。而我,作为母亲,最起码应该为他的人生把把关。”
我做了无力而又懦弱的反抗:“auntie,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好,可我也在努力,我会努力配得上他的。你能不能别把自己的偏见附着在他人身上?”
我说了反问句了,那就像一个导火索,后面的话就开始有些失控了,我激动地说:“恋爱是自由的。您不能控制自己的儿子一辈子。您也知道他已经三十岁了,他有主宰自己婚姻和人生的权利。”
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我说:“司小姐,你别激动。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吵架的。”
我们彼此沉默了几秒,她啜了口酒。
我从刚才到现在一口也没喝,也完全没心思喝酒,我用吸管戳了戳杯底,有些烦躁,随后还是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柠檬水。
酒精也会让人激动,那一刻我仍在努力保持理智,尽量不碰手边危险的酒精饮料。
她抿着嘴,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在某一点上,林浩还是像她的,遇到任何事情好像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把火气压到最低,至少是在表面上维持一种淡然。
她说:“司小姐,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现在可能听不进去。我今天来,一方面是表明我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对你善意的提醒。可能你现在还年轻,看不到十年后的事情,但这不表示未来不会发生。你年纪也不小了。以林浩的性格,他不可能不经过我们同意就和你结婚。这于礼数不合,也会让人看笑话。所以,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拖延或者逃避。”
她看了看我,语气缓了三分,说:“其实,他很少撒谎,所以,或许这代表他的确很喜欢你。不过……”
她偏了偏头,笑容变得戏谑:“你觉得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呢?一年?还是三年?五年最多了吧?”
我不说话,我被她咄咄逼人的话术击得溃不成军了。
“那时候,你都三十多了,分手后还能找到合适的人吗?这时候,林浩功成名就,你觉得他还会看上你吗?”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他喜欢你只是一时兴起。这一点,你也在心里怀疑过吧?”
“不是的。”我抗争的声音是如此绵软无力。
她把橄榄拿出来,放在桌上,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爱情是有保质期的。时间久了就变了味道。而婚姻是势均力敌的结合。一切长久的合作都基于此。这些话,我只说一次,请你回去之后,好好的,认真地想一想吧。”
她拿起账单径自走到柜台,买完单,回头看了我一眼,推门走出了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