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不必为我的离去感到悲哀。”
那道猿猴般的身影开口说道,声音虽因虚弱而低沉,却依旧带着一种奇特的豁达,“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语来说,我这……算不算是死得其所?”
它体表原本璀璨的金色血液正逐渐失去光泽,变得暗淡,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然而,奇迹正在它身下这片土地上上演——周围的草木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活力,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躁动,枯木逢春,新芽破土,一派生机勃发却又透着诡异的景象。
夜辰在沉默中观想着这一幕,心中浮现一句话:一物落,而万物生。
当生命层次达到某种极致,即便只是其消散时逸散出的点滴能量,也足以彻底改变一方天地的生态。
“唉……”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唐啸口中吐出。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垂死的挚友身上,而是遥望着远方不知名的某处,仿佛在质问那无形的命运。
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所以,你选择死在我面前……原因到底是什么?”
“只是想与吾友……好好告个别,不行吗?” 源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唐啸没有回应,只是用更深的沉默作为回答。
“哈哈哈哈哈……”
那猿猴般的身影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它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唐啸紧绷的肩膀,试图用往日的爽朗打破这凝重的气氛,
“吾友,这可不像你啊!我死在你的面前,你难道不该‘高兴’吗?若是让其他人族知道,他们敬若神明的唐啸,竟与一头源兽成了朋友,还为此伤怀……那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
“那又如何?!”
唐啸猛地转过头,声音陡然拔高,里面压抑着的怒火与憋屈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此刻的他,虽已至中年,眉宇间却依旧镌刻着年轻时的无畏与轻狂,对世俗规则的蔑视清晰可见。
面对唐啸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源兽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庞大的身躯彻底瘫软在地,浓密的毛发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倦。
“吾友,我研习过你们人类太多的典籍与史册,” 它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映照着残酷的真相,“正因如此,我比谁都清楚……你与我共同期盼的那个时代,注定不会降临。”
“和平或许能短暂存在,但永久的和平……” 它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终究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它身旁那根断裂的骨棒,浸染了其金色的血液后,正散发出一种不祥而妖异的光芒。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唐啸追问,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源兽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那金色中混杂着一缕极其阴寒的能量,如同附骨之疽,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要被冻结。
唐啸的眉头紧紧锁起,作为多年的对手与挚友,他对对方的力量属性再熟悉不过。
“你中毒了?”
他从未在它身上感受到过如此阴损、纠缠的能量,这绝非战斗时所留下的伤势。
源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仿佛那已无关紧要。
它自顾自地缓缓说道:
“我曾尝试过……用你们人类的方式去‘教化’,去感受,去给予信任……但终究是不同的。”
它的眼神掠过一丝深刻的悲哀,“兽类骨子里的本能与**,是难以逾越的天堑。‘教化’于我族而言,或许只是一种奢望。杀戮、吞噬、进化……这才是铭刻在我们血脉中,最原始也最终极的追求。”
那猿猴般的身影,终究还是没能抵过体内肆虐的伤势与剧毒,缓缓阖上了那双曾映照过山河、洞察一切的眼眸。
一代兽王,一位曾以绝对实力与超凡智慧试图扭转族群命运的异类,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陨落的结局,在这无名山崖之上,静默地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唐啸没有移动,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挚友逐渐冰冷的躯体旁,在那悬崖之巅。
从日暮坐到黎明,任凭山风凛冽,吹拂着他肃穆的脸庞,也吹不散那凝如实质的悲伤与孤寂。
这由唐老爷子话语构筑出的、充满悲壮与遗憾的虚幻画面,终于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而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辰沉默了。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画面中弥漫的沉重,以及唐啸那跨越了数十年时光依旧未曾完全消散的痛楚。
一位源兽的死亡,竟能让一位人族最强者如此铭记,这本身就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
然而,唐啸的讲述并未结束。
他的语气变得更为平静,仿佛在陈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古老历史,但其中蕴含的深意,却重重敲在夜辰心上。
“它……我的那位老友,”唐啸缓缓道,“凭借着一己之力,以绝对的强势镇压了族群内部所有妄图挑起大规模战争的激进声音,为两个种族争取到了那几十年的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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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力有尽时。”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随着源兽整体生命层级的不断提升,它们的智慧也在同步增长。
当野兽的本能与日益增长的智慧相结合时,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背叛、推翻、阴谋、对权力和进化资源的贪婪……这些原本只属于人类世界的戏码,同样在源兽族群中上演。”
“就像人类历史上不断重复的皇权更迭,”唐啸做了一个比喻,“看似稳固的统治之下,往往暗流汹涌。
王座之下,时刻潜藏着渴望将其倾覆的力量。”
“那一战……是近十位称号级源兽的联合反叛。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杀。”
唐啸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出惊心动魄的残酷,
“即便强如它,在那种局面下,也终究是力不从心。叛乱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大半当场陨落,少数重伤遁走,但它……也走到了尽头。”
它最终选择来到唐啸面前,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告别,也是一种无声的托付,或是用自己最后的结局,向这位人类挚友印证它曾经的论断。
那条融合与和平的道路,在根深蒂固的本能与**面前,是何等艰难。
唐啸此刻平静地讲述这一切,似乎不仅仅是缅怀,更是希望夜辰——这个体内流淌着与那位兽王有着神秘关联血液的年轻人,能够记住在源兽的历史上,曾出现过这样一位与众不同、试图开辟另一条道路的存在。
它的失败,或许比无数次的成功,更能揭示两个种族之间那深不见底的鸿沟与永恒的命题——誓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