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
终于,闵老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您说!”章长江立刻坐直身体,眼神专注如鹰。
“闵康的事…”闵老抬手,指尖轻轻抬了抬鼻梁上沉重的黑框眼镜,动作缓慢得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要不…你来处理?”
章长江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气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然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道:“闵老,这个安排不符合规矩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开玩笑!
闵老愿意大义灭亲,那是他老人家高风亮节,品德无瑕,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觉悟,可别人要是傻乎乎地一头扎进去,那就是标准的吃力不讨好,纯属自寻死路!
官场沉浮几十年,这点觉悟还能没有?
更重要的是,闵老的心,真如他表现的这般决绝吗?
要知道,闵康的成功可不是一日积累起来的,过去二十多年时间里,他在外搅动风云,手伸得多长,闵老岂能不知呢?
既然知晓,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这个微妙的节骨眼呢?
说白了,这里面的水,深不见底,至于底下究竟潜藏着何等凶险的暗流旋涡,谁都说不清了!
闵老深邃的目光落在章长江脸上,他明白章长江的顾虑,这种反应在预料之中,甚至是人之常情,既然对方态度如此鲜明,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闵老缓缓靠回沙发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红木扶手,似乎在重新凝聚力量,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征询:“那你觉得谁适合负责这件事?”
章长江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面前微凉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放下茶杯之后,他将目光投向闵老,抛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闵老,在谈谁适合负责之前,我更想知道…您想要什么结果呢?”
闵老面色如古井无波,反将问题抛了回来:“你觉得…什么结果比较好?”
“我觉得…”章长江略作沉吟,字斟句酌,给出了一个看似保守实则深藏机锋的答案:“冷处理,或许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冷处理?”闵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看着章长江,抬了抬手,“说说看。”
“主要还是考虑舆论影响问题!”
章长江开门见山,点明基调,随即条理清晰地展开分析:“闵老,您大义灭亲的行为,自然是令人敬佩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您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此事一旦公开处理的话,不仅会对您的个人声誉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公信力方面的损害,恐怕更是难以估量,得不偿失啊!”
闵老眉头皱得更深,带着一丝不悦,反问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在意个人羽毛的人?”
这是重点吗?
章长江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愈发恳切:“闵老,您自然不是那种在意个人羽毛的人,但问题是,架不住舆论施加的压力啊,而且,这也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在公信力方面,毕竟,相比个人的荣辱,组织的声誉显然更重要,不是吗?”
闵老沉默了片刻,指节在扶手上敲了敲,问道:“具体怎么个冷处理法?”
“孙宁!”章长江立刻给出了具体的方案:“孙宁的级别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据我所知,他其实是小康和魔都那些人之间的重要桥梁,小康在商业版图上的安排,几乎全是经孙宁的手操办的,因此,我认为他是一个完美的挡箭牌,至于小康…”
章长江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我觉得还是低调处理比较好,让他承担次要责任,解除一切公职,然后彻底退出公众视野,往后余生,做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安分守己,不再惹是生非,这样,对各方都是一个交代!”
“低调处理?”闵老眉头紧锁,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明显的质疑,“这不就是典型的罚酒三杯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长江,你觉得这样能服众?能堵得住悠悠之口?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额…”
章长江被这连珠炮似的诘问噎了一下,他迅速稳了稳心神,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道:“闵老,恕我直言,在这种级别的风波面前,消除影响、控制事态的优先级,远高于追求表面的服众,毕竟,有些事情捂住盖子,才能防止更大的灾难,而盖子一旦被掀开,那顺着盖子爬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谁都无法预料,更无法收拾!”
闵老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陷入了沉默。
见此情形,旁观的安心瞬间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闵老明显想要立牌坊,而章长江则必须要给到位,或许,这才是正确的游戏规则!
安心适时给两人微凉的茶杯续上滚烫的热茶,袅袅茶香中,他斟酌着语气,开口说道:“闵老,我觉得章叔的分析确实根有道理,现在的舆论场,瞬息万变,一点火星就能燎原,不可预测性实在太大了,为了稳妥起见,为了大局的稳定,冷处理…或许是风险最小、代价最低的解决方案了。”
“哦?”闵老抬起头,目光落在安心年轻却沉稳的脸上,他沉默了几秒,嘴角牵扯出一丝极其苦涩的笑容,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也理解你们的顾虑,但是…”
闵老话锋陡然一转,声音虽然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你们有所不知,闵康…他陷得太深了,在这种情况下,要么不动,要动,那就必须雷霆万钧,彻查到底,基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坦诚地说,这不是我个人的选择,而是形势所迫,别无他选!”
陷得太深和别无他选这两个词,如同重锤,让章长江和安心不禁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不是,闵康到底牵扯到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竟然能让闵老都感到束手无策,被迫做出如此决绝的姿态?
前世的时候,安心对闵康的某些行径有所耳闻,但那终究只是雾里看花,隔岸观火,从未窥见全貌。
此刻,从闵老沉重的语气和斩钉截铁的态度中,他猛然意识到,闵康这潭浑水的险恶程度,恐怕远超前世所知的零星传闻!
乐山亭内一片死寂,只有茶香氤氲。
短暂的沉默之后,安心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翻涌的巨大疑问,谨慎地开口问道:“闵老,闵康到底牵扯到什么事情了?”
…